时间,被冻结在了老妪伸出的、颤抖的指尖触及慕雪瑾紧握护心镜手背的刹那。
冰冷的、布满老茧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瞬间引爆了慕雪瑾体内所有紧绷的神经!她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缩回手,将怀中的君倾赋死死护在胸前,身体因极度的惊惧和抗拒而剧烈颤抖,踉跄着后退一步!脚下的积雪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打破了村落死水般的寂静。
“别碰他!”她的声音嘶哑尖利,带着哭腔,更像是一头护崽母兽绝望的咆哮,在暮色西合、雪落无声的古老村落中显得格外凄厉。护心镜在她掌心剧烈地震颤着,滚烫的温度传递着强烈的警惕与排斥!
老妪的手僵在半空,布满皱纹的脸上,那混杂着敬畏、狂喜与悲痛的复杂表情瞬间凝固。浑浊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清晰的愕然和被冒犯的痛苦,但随即又被更深的、近乎卑微的恳求取代。她没有强行靠近,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手,佝偻的身躯在风雪中显得更加渺小脆弱。
“姑…姑娘…”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难以言喻的悲伤,“老身…没有恶意…那是‘祂’的镜子…是‘祂’留在世间的信物…是庇护吾等守墓人万载的…圣物啊!”泪水再次从她浑浊的眼眶中汹涌而出,顺着深刻的皱纹沟壑滚落,砸在冰冷的雪地上。
“圣物?”慕雪瑾的声音依旧颤抖,带着浓浓的怀疑和警惕,目光死死盯着老妪和周围那些沉默跪伏的身影,“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守的又是什么墓?‘星陨之子’…又是什么意思?!”每一个问题都像冰冷的刀锋,刺向这诡异村落的核心秘密。
老妪没有立刻回答。她抬起枯槁的手,用粗糙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浑浊的目光越过慕雪瑾,再次深深望向她怀中沉睡的君倾赋,那眼神里的敬畏和悲痛几乎要满溢出来。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空气里混杂着松脂的暖香、冰雪的凛冽,以及这石屋村落万年沉淀的悲怆。
“这里…是遗忘之谷。”老妪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吟诵古老史诗般的沧桑,“我们…是守墓人。守的…是埋葬在这片大地深处…那场终结了纪元的…神陨之战…最后的英灵…”
神陨之战!最后的英灵!
慕雪瑾的心猛地一沉!石门星图空间中那具悬浮的遗骸、那半截断剑、那浩瀚冰冷的星图记忆碎片…瞬间在她脑海中翻涌!难道…这里守护的,就是那具遗骸?!而“星陨之子”…指的是继承了那遗骸血脉或意志的…赋儿?!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她头脑一片混乱。然而,老妪接下来的话,却如同更沉重的冰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至于‘星陨之子’…”老妪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君倾赋苍白的小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敬畏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怜惜与…恐惧!“那是预言…是先祖代代口耳相传的…宿命箴言…‘当星辰陨落尘埃散尽,当神血浸透轮回之河,背负着双生宿命的星陨之子,将踏着血与火的荆棘,点燃沉寂万载的地脉心火…’”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浑浊的瞳孔剧烈收缩,仿佛那箴言的后半段蕴含着无法承受的恐怖,让她不敢也不能再说下去。但仅仅是这半截箴言,己足以让慕雪瑾如坠冰窟!
双生宿命!血与火的荆棘!地脉心火!
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针,狠狠刺入她最深的恐惧!赋儿体内的双重人格…君家那场血腥的屠杀…还有老秦临死前那声怒吼…这一切碎片,仿佛被这古老的箴言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绝望的真相!
“他…他不是什么星陨之子!”慕雪瑾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嘶吼出来,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只是个孩子!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孩子?”老妪苦涩地摇了摇头,泪水无声滑落,“姑娘…你感觉不到吗?他体内沉睡的…是何等恐怖的力量?那力量…一半是守护吾等万载的圣光…一半是…是足以焚尽星河的业火啊!”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慕雪瑾紧握护心镜的手上,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悯,“那面镜子…是‘祂’守护意志的碎片…是压制那业火、维系这孩子脆弱的魂与魄…唯一的希望…也是吾等守墓人…存在的意义…”
压制业火…唯一的希望…
慕雪瑾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低头看着怀中滚烫沉睡的婴儿,看着他即使在昏迷中也紧锁的眉头,感受着他体内那两股如同冰与火般疯狂冲突、几乎要将他小小身躯撕裂的恐怖力量。护心镜持续传递的温和力量,确实像一道脆弱的堤坝,死死阻挡着那名为“业火”的毁灭洪流。
“他…快撑不住了…”老妪的声音带着颤抖,指向君倾赋那异常滚烫的体温和不稳的呼吸,“圣镜的力量…在衰弱…他需要…地脉的温养…需要先祖英灵的…庇护!”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语,怀中的君倾赋突然剧烈地痉挛起来!他小小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如同被扼住咽喉般的呜咽!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气息从他体内爆发出来!那气息不再仅仅是炽热的火焰,更夹杂着一丝粘稠、冰冷、充满无尽杀戮欲望的…魔性!仿佛沉睡的毁灭意志正在疯狂冲击着护心镜的封印!
同时,慕雪瑾掌心的护心镜也骤然变得滚烫无比!镜面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那温润的守护力量变得混乱而急促,仿佛在与那狂暴的魔性力量进行着殊死的拉锯战!镜面甚至发出细微的、如同哀鸣般的嗡鸣!
“快!带他去祖祠!引动地脉!”老妪猛地首起身,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急切和决绝!她不再看慕雪瑾,而是朝着村落中央那片被清扫出来的空地嘶声喊道:“村长!开祠!迎圣子!”
随着她的呼喊,村落中央那片空地的积雪下,一块巨大的、刻满了与星图空间中崖壁类似古老刻痕的青石板,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缓缓地、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黑黢黢的入口!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混合着泥土、岩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大地心脏搏动般沉稳力量的古老气息,伴随着橘黄色的、温暖的光芒,从洞口深处弥漫而出!
与此同时,那些跪伏在雪地里的守墓人,如同接到了无声的命令,纷纷抬起头。他们脸上那复杂的敬畏与悲痛,瞬间被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和决绝所取代!他们不再沉默,而是用一种古老、低沉、如同大地脉动般的语调,齐声吟诵起慕雪瑾完全听不懂的、充满苍凉古意的音节!那吟诵声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潮汐般涌向那打开的洞口!
“姑娘!信老身一次!这是救他的唯一办法!”老妪转过身,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不容置疑的恳求与急迫,“再耽搁…圣镜一旦破碎…这孩子…就彻底毁了!”
怀中的君倾赋痉挛得更加剧烈,滚烫的体温几乎要将襁褓点燃!护心镜的哀鸣声更加尖锐!那狂暴混乱的气息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冲击得慕雪瑾手臂发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护心镜那脆弱的屏障,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看着婴儿痛苦扭曲的小脸,感受着掌下那面镜子传来的绝望哀鸣,听着周围那低沉如大地脉动的古老吟诵…慕雪瑾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彻底碾碎!
她没有选择!她从来就没有选择!
“带路!”慕雪瑾的声音嘶哑而决绝,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她抱紧怀中如同火炭般的婴儿,不再看任何人,目光死死锁定那洞口弥漫出的温暖光芒和古老气息,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那黑黢黢的、向下延伸的入口,一头冲了过去!
老妪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她佝偻的身影紧紧跟上慕雪瑾的步伐。
就在慕雪瑾抱着君倾赋,即将踏入那散发着橘黄光芒与古老气息的洞口时——
异变陡生!
她怀中的君倾赋,那因痛苦而紧闭的双眼,在洞口光芒的映照下,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这一次,不再是熔金般的威严,也不是婴儿的纯净!
那缝隙中透出的眼神,冰冷、粘稠、充满了无尽的暴虐与毁灭欲望!如同深渊最底层爬出的恶鬼!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讥诮与贪婪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慕雪瑾的意识:
“地脉…心火…终于…找到了…”
这声音!慕雪瑾浑身剧震!如同被万载玄冰瞬间冻结!这不是赋儿!这绝不是!
然而,这冰冷的意念只存在了一瞬!
护心镜在她掌心爆发出最后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刺目光芒!镜面深处,一个极其模糊、却带着无上威严与悲悯的虚影一闪而逝!同时,洞口深处弥漫出的、那精纯而温暖的大地脉动气息,如同受到了某种感召,化作一股柔和的暖流,瞬间涌入君倾赋体内!
“呃啊——!”君倾赋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解脱的闷哼!眼中那冰冷粘稠的毁灭欲望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瞬间消融!沉重的眼皮再次阖上,滚烫的体温似乎都随之平复了一瞬。
慕雪瑾抱着婴儿,在巨大的惊骇与混乱中,被那洞口的温暖光芒和身后老妪的推动,彻底吞没。身影消失在向下延伸的黑暗中。
厚重的青石板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飘落的雪沫和低沉如大地脉动的吟诵声。
村落中央的空地,只剩下那块重新闭合的青石板,以及周围雪地里依旧保持着跪伏姿态、吟诵不止的守墓人。橘黄色的光芒从石板缝隙中透出,映照着飘落的雪花,在死寂中透着一丝诡异的温暖。
风雪无声,暮色深沉。遗忘之谷的守墓人村落,再次陷入一片凝固的、带着古老悲怆的寂静。只有那深埋地底、连接着万载英灵的祖祠深处,隐隐传来大地脉搏的沉稳跳动…以及,一个婴儿体内,那两股宿命力量在古老地脉温养下,暂时蛰伏、却又更加凶险的…无声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