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为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中映出一个男子的轮廓。
他下意识绷紧神经,手指微蜷,正欲暴起将那男子制住,逼问处境。
可对方却似有所觉,身形一晃,迅速退至墙角阴影处,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卢为这才警觉地环视西周——斑驳的灰墙,锈蚀的铁栏,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腐朽与潮湿的气息。这是一座监狱。
“别看了,这儿就关着我们两个。”那男子的声音从暗处飘来,透着几分疲惫与认命。
卢为定睛望去,昏暗中那人的轮廓逐渐清晰:瘦削的身形像一根被风干的芦苇,嶙峋的肩骨几乎要刺破单薄的衣衫,显然是长期挨饿所致,衣服里似乎还藏有一本书。
一张青涩的脸庞尚存少年稚气,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却己被囚牢的阴翳磨去了鲜活。
卢为眯起眼睛,声音低沉而警惕:“你是谁?”
少年歪了歪头,嘴角扯出一个懒散的笑:“我是谁?我当然是人了。”
“……”卢为呼吸一滞,指节微微发紧,强压下心头那股想揍人的冲动,冷声重复:“我是问——你的名字。”
少年瞧见他绷紧的下颌线,终于收敛了戏谑,耸了耸肩:“好好好,不开玩笑了。”
他抬起瘦削的手腕,随意蹭了下鼻尖,“我姓赵,名生。”
卢为收回目光,简短地吐出三个字:“我叫卢为。”
他的视线再次扫过西周——斑驳的墙壁上爬满霉斑,铁栅栏的阴影斜斜地切割着地面。指腹无意识地着粗糙的石壁,他在心里默默丈量着每一寸可能突破的缺口。
赵生注意到他紧绷的肩线,嗤笑一声:“怎么,想出去?”
卢为没有回答,但指节在墙面上留下的轻微刮痕,己经泄露了他的意图。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赵生懒洋洋地歪靠在墙角,枯瘦的手指在潮湿的地面上画着无意义的圈。
“但别费劲了——我在这儿快关满一个月,连只耗子都钻不出去。“
卢为的指节在铁栅栏上收紧,青筋在麦色的皮肤下微微突起:“那你怎么活下来的?”
“喏,”赵生用下巴点了点牢门底部的缺口,那里有几道明显的刮痕,“每天申时,他们会塞进来一碗馊饭。”
他忽然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嚼到半条肉虫——就当开荤了。”
说着,他整个人瘫平在散发着霉味的地板上,像条晒干的咸鱼。
卢为的指尖在石壁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沉闷的叩击声在牢房里回荡。他盯着墙角渗出的水痕,声音低沉:“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赵生仰面躺着,脏兮兮的袖子盖在脸上,只露出半截消瘦的下巴。他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讥讽
“我那蠢透顶的师傅......”声音顿了顿,喉结滚动。
“觉得别人救病的方法不对,结果被人捆了手脚塞进猪笼——沉塘那日我就在岸上看着,然后那些人看到了我,把我一块浸猪笼。”
牢顶漏下的光斑在他凹陷的眼窝间晃动,他抬手遮住眼睛:“早说过......那种人救不得。”
尾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说给早己沉在塘底的亡魂听。
卢为的指节在石壁上骤然停住,留下几道泛白的刮痕。牢房里的霉味突然变得刺鼻起来。
“浸猪笼?”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和你师傅...都...”
赵生突然翻身坐起,衣料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扯开早己看不出本色的衣领,露出脖颈上一圈紫黑色的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条狰狞的毒蛇。
“那天的河水真冷啊。”他咧嘴笑了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师傅在水底还拼命把我往上顶...可惜啊...“手指无意识地着颈间的勒痕,“我们俩都被捞上来了——只不过他是尸体,我是活口。”
牢房角落的水滴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像是某种倒计时。赵生的眼神飘向铁窗外的月光:“现在想想,还不如当时就...”
卢为似乎并没有听他说话 ,在牢房中寻找着逃出去的方法。
“我找到方法出去了。”卢为打断了他的回忆。
卢言清楚地意识到,那些在脑海中不断闪回的片段,无论怎样反复咀嚼,都如同指间沙般无法挽回。
此刻唯一的选择,就是抬起沉重的脚步,向着未知的前路继续跋涉。
赵生的话音戛然而止,像是被突然掐断的琴弦。他缓缓转过头,浑浊的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哦?”他哑着嗓子应了一声,手指却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卢为的指尖沿着石壁某处缝隙缓缓游走,在黑暗中勾勒出一条几不可见的裂痕。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度:“这里的墙,不是实心的。”
一滴水从牢顶坠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溅开。赵生的瞳孔微微收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出去?”他哑声重复,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弧度,“你看见墙角那堆碎石头了吗?“他抬手指向阴影处,“上个月有个不信邪的,在这儿挖了三天三夜——”
卢为突然蹲下身,沾满尘土的指尖划过某块松动的地砖。砖缝里渗出的水汽沾湿了他的指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那是他不够耐心。”卢为的声音像把磨钝的刀,缓慢却坚定地切入黑暗,“这下面......“地砖在他掌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是条暗渠。”
赵生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脖颈上的淤痕在黑暗中诡异地跳动着。
赵生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他猛地扑过来按住卢为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收紧。
“你以为没人试过?“他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扭曲的颤音,眼白在黑暗中泛着病态的光,“第七天夜里...我亲眼看见那东西从砖缝里钻出来...”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卢为的皮肉里,另一只手颤抖着指向墙角——那里有几道诡异的抓痕,像是某种尖锐的骨节生生刮出来的。
“它拖着老周的脚踝往回爬的时候...“赵生的瞳孔剧烈收缩,“砖缝里渗出来的不是水...是血。”
牢顶漏下的月光突然晃动起来,照出地砖缝隙间某种可疑的暗红色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