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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车上人怎么那么多？”
卢言从火车上跌跌撞撞地下来，几乎是被汹涌的人潮推搡着挤下车的。
卢言抬手拂了拂藏青色长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指尖掠过衣襟时不着痕迹地按了按内袋。银元沉甸甸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让人感到十分安心。
“在这找个落脚的地方，再另做打算。”
他第一次细细打量起这座“普通“的城市。灰扑扑的街道像褪色的老照片，
低矮的楼房在暮色中蜷缩着身子。这里没有封金城那种咄咄逼人的金碧辉煌，也没有像农村赶集那样热闹，甚至连像样的商业街都寻不见。
街角杂货铺的铁皮招牌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吱呀的声响，倒像是误入了某个被时光遗忘的边陲小镇。
“C，早知道问一下张封，军校在哪了？“
卢言在心底暗骂道，这句话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胸口发闷。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周围原本嘈杂的人群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无数道锐利的目光如嗅到血腥的猎犬般齐刷刷射来，那些视线黏腻而灼热，仿佛要在他身上烧出一个个洞来。
“少年，你是在寻找军校吗？“
一道温润的嗓音刺破凝滞的空气。
卢言循声抬头，镜片后一双含笑的眼睛正注视着他——那是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镜框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是的，你是？”
西周的人影如潮水般聚拢，带着一种近乎惶恐的压迫感，仿佛惧怕声音会从指缝间溜走似的，步步紧逼。
他们的脚步杂乱却默契，像一张无声收拢的网，将卢言困在中央。
空气里浮动着紧绷的窒息感，连呼吸都成了某种奢侈的逃亡。
“你们想干什么？”
卢言心中来不及多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因为一句话而对他产生敌意。
他垂下的指节微微一动，一柄薄如蝉翼的柳叶刀便从袖口滑入掌心。
刀锋贴着肌肤的凉意让他绷紧了腕骨，只待那人再近半步，便用刀刃相逼地破开这困局。
那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眉头微皱，敏锐地察觉到周遭异样的氛围，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在阳光下站定。他整了整西装袖口，声音清朗地朝人群说道：
“诸位且散了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说罢侧身转向卢言，镜片后的目光如鹰般锐利。他压低嗓音，每个字都咬得极重：“我不知道你究竟意欲何为，现在，跟我走。”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是非曲首，容后再议。”
卢言此时并没有其他的方法，他退不了，只能往前进，哪怕前路到处都是荆棘，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卢言默不作声地跟着男子穿过曲折的街巷，青石板路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们绕过三五个岔路口，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男子的皮鞋踏在潮湿的砖地上，发出清晰的哒哒声。
日影西斜时，眼前终于现出一座灰瓦小楼，门楣上悬着块褪了漆的木匾，“巡游部”三个字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陈旧。
卢言抬头望着那块斑驳的牌匾，漆面剥落的“巡游部“三字在夕阳下泛着黯淡的光。
一阵穿堂风掠过，带起檐角细微的尘埃，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小镇——青石板路上奔跑的孩童，酒肆门口飘荡的酒旗，还有巡游部院子里那株开得正好的海棠。
可转眼间，那些鲜活的画面都化作了死寂，空荡荡的街道上只剩下风卷着纸钱在打转。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那男子抬手推开斑驳的木门，门轴发出悠长的吱呀声。他侧身让出路来，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如水：“进去吧，放心，这里没有危险。”
声音沉稳得像是早己洞悉一切，连袖口折痕都透着从容不迫的气息。
卢言微微颔首，靴底踏上门槛时却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始终保持着自然弯曲的弧度，柳叶刀在袖笼里泛着冷光，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片随时会坠落的秋叶。
卢言迈过门槛，目光缓缓扫过厅堂。屋内陈设古朴，檀木桌椅泛着温润的光泽，墙角博古架上摆着几件褪色的青铜器。
内屋的布置三分庄重里透着七分随意，与记忆中肃穆的巡游部截然不同。
七八个年轻人散坐在窗边，有人倚着雕花廊柱，有人盘腿坐在蒲团上，指尖翻动的书页在斜照里泛着柔和的黄。
这般闲适的光景，与他曾经与同伴一起喝茶聊天的时光一样。
卢言踏入内室的刹那，原本慵懒的氛围骤然凝固。
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戛然而止，七八道身影如惊弓之鸟般霍然起身。有人反手按住了腰间的短刃，有人下意识后退半步撞翻了茶盏，瓷杯坠地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肌肉都绷得极紧，目光死死锁在卢言身上，仿佛面对的是一头随时会暴起伤人的猛兽。
窗外的光线斜斜地切进来，将众人戒备的身影拉成长长的阴影，在地板上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戴眼镜的男子抬手推了推镜架，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
他嘴角挂着从容的弧度，声音如同在安抚受惊的猫群：“不必慌张，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老大，话不能这么说。“角落里一个精瘦的年轻人突然出声，手指仍紧握着腰间的刀柄，骨节泛白，“万一......”
他的尾音微微发颤，目光死死盯着卢言垂落的衣袖，仿佛那里随时会窜出毒蛇。
眼镜男子指节在檀木桌上叩出清脆的声响，声线陡然转冷：“都坐下。“
众人顿时像被抽了脊骨般萎顿下来，拖着长音应了句“好～“，纷纷瘫回原位。翻书声、嗑瓜子声重新响起，仿佛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从未存在。
男子转向卢言时，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带着蛊惑性的温和：“不必太紧张，随便坐。“他随手拂去太师椅上的薄灰，“就想问你点事儿。“
卢言扫了眼椅面上雕着的貔貅纹样，简短道：“行。“
“为什么来这？“男子指尖无意识着茶杯缺口。
“张封推荐的。“卢言答得干脆，袖中柳叶刀随着他落座的动作在阴影里闪过一线寒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