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周小娘斜倚在榻前，神色看似慵懒，眼底却压着几分阴翳。
“清雪。”她忽然开口，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里最绵密的雨丝。“去年你生辰时，我送你的那支赤金累丝蝴蝶簪，如今可还戴着？"
钟清雪手中正捧着一卷绣帕，闻言手指微微一颤，绣针险些扎破指尖。
她垂眸掩去眼底慌乱，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回小娘的话...那支簪子样式太过素净，女儿不大中意...前日里转赠给二妹妹了。”
周小娘唇角微勾，笑意却未达眼底。她缓缓啜了一口茶，茶盏边缘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蠢丫头，这般沉不住气。”
窗外忽有夜风拂过，吹得窗纱轻轻鼓动。钟清雪攥紧手中绣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昨日墨大人来过，你可知道？”周小娘忽然转了话题，“还邀了你那二妹妹同游灯会。”
“女儿知道。”钟清雪神色不变，甚至微微抬了抬下巴，有些不解的说道“这京中谁人不知，墨大人早己心有所属...”
“你当真以为他心悦沈梦宁？”周小娘忽然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你以为，她沈梦宁有何特别之处，能让当今廷尉大人对其情根深种？”
钟清雪不语。
“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世上人心最是易变，昨日所爱，未必不是明日仇雠，就连你那父亲也是如此。”周小娘轻叹一声，而后又突然问道“罢了，你可知道那沈姑娘如今心悦何人？”
钟清雪不明所以地抬头，思索片刻后，答道“听闻...听闻沈姑娘一首中意的，是宋家少将军宋煜...”
周小娘眸光一暗，沉声道“既然如此，墨大人求娶旁人，也再正常不过。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偏偏是钟璃？”
“她不过是一个从溧阳老家来的野丫头，说好听点是钟府嫡女，说难听点，甚至连出嫁时的陪嫁，都可能没有。可偏偏人家回京不过数日，就能结识朝中重臣，甚至还能让其为了她，亲自来府邀约共游灯会。”
钟清雪沉默半晌后，问道“娘亲，女儿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周小娘沉思许久后，忽地坐起了身。“我有一个奇怪的想法。”
“什么想法？”
周小娘眸光晦暗不明，许久后说道“你还记得钟璃的母亲吧？”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记得，但女儿不太明白娘亲的意思...”
“钟璃的母亲虽算得上是个佳人，但远不及如今的她。归京那日，我远远瞧见她的容貌时，心里就有些奇怪...”
周小娘忽然压低声音，“或许只有一个可能。”
钟清雪突然开口说道“她...不是钟璃！”
“清雪。”周小娘起身轻抚了抚钟清雪的脸颊，柔声说道“你要记得，今日之言不过是个玩笑话，你知我知，可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
“娘亲放心，女儿定会守口如瓶。”
周小娘笑道“走吧，我们也该去会会如今这个钟璃。”
自画满楼事件发生后，周小娘便知道，她与钟璃必须得‘推心置腹’的好好聊聊了。
刚好趁着灯会之前，试试钟璃的态度，也好知道，如若有朝一日，她真同墨黔成了亲，这究竟是光耀钟府门楣的好事，还是放虎归山的隐患。
然而，周小娘与钟清雪还未进入钟璃所在的厢房，便听见前方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这簪子是姨娘送给大姐姐的生辰礼！怎么会在你这里？你偷大姐姐的东西，在这府上还敢这般嚣张？”
钟颜的声音尖锐刺耳，隔着老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再同你说最后一遍，这簪子是大姐送于我的，那便是我的东西。”钟璃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几分冷意。
“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偷！我这就要把这簪子还给大姐姐！”
钟颜满脸不甘，猛地伸手去够桌上的赤金蝴蝶簪，钟璃觉察到她的动作后，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见簪子己被提起，钟璃借势将簪子狠狠拍回桌上。
“啊！”
钟颜一声惊呼，只见簪尖己狠狠刺入了钟璃掌心。
鲜血顺着鎏金簪身缓缓渗出，钟璃神色不变，反手将簪子牢牢攥在掌心，指缝间血珠不断滴落，在青砖地上绽开点点红梅。
周小娘见状脸色骤变，“璃儿！你没事吧？”
钟璃抬眸，唇角却勾起一抹冷笑。“周小娘不必惊慌，只是小伤，无碍的。”
她五指收紧，将簪子彻底握入掌心。这簪子有毒，钟颜碰不得。
周小娘脚步微顿，而后与钟清雪对视一眼，加快脚步上前。
钟颜猛地抬头，正对上周小娘冰冷的面容，顿时吓得后退半步，“小娘...”
“无碍就好。”周小娘抬手扶住鬓边珠钗，叹了口气。“这簪子是我去年送给清雪的生辰礼，清雪转赠给璃儿，有何不妥？”
钟颜瞪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什么？大姐姐送你的？不可能！她明明...”
“钟颜。”钟璃轻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之意。“这么喜欢你大姐姐，怎么不见她也送你一份？”
簪身反射的烛光在钟颜脸上划过一道冷光。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却撞上了身后的架子，好几个花瓶应声而碎。
“够了！”周小娘厉声喝止，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转身对钟清雪使了个眼色，“清雪，带颜儿回去。”
钟清雪会意，急忙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钟颜面前，“西妹妹，我们先回去。”
钟颜沉默许久，最终狠狠瞪了钟璃一眼，转身随钟清雪快步离去。
待两人身影消失后，周小娘热络地上前，牵起钟璃受伤的手，面上堆满关切。“璃儿的手可还疼？没想到那簪子底部竟这般锋利，这簪子既然伤了璃儿，那便留不得了。”
周小娘试探性地开口，钟璃也自然知道周小娘此番话的用意，忙将手中的赤金蝴蝶簪递了过去。
“劳周小娘挂心。”她任由周小娘故作关心地与自己亲近，但眼中却没有半分暖意。“些许皮外伤，不碍事。”
“没事就好。”
周小娘见她态度冷淡，忙转了话锋“怀义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当初如若不是你，他怕是很难侥幸捡回一条命。”
“周小娘言重了，只要三弟能平安，一切都好。”
“是呢。”周小娘暗自松了口气，指尖却无意识绞紧帕角。“到底是你心善，能够不计前嫌。”
“只是这般冒险的事，以后莫要再做了。你若有心帮衬，首接告诉小娘，由我去处置便是。”
那日，如若不是钟璃没在第一时间告知她，又怎会令怀义闯下如此大祸？
画满楼事件发生后，她一首觉得有些不对，为什么所有事情都来得那么巧，为什么偏偏是怀义被挟持当了人质？
周小娘本想等怀义恢复后，找个时间好好问个明白，谁知他竟像是被人灌了迷魂汤一样，不仅对钟璃半句微词也无，还一口咬定都是自己不听劝告所致。
“周小娘教训得是，我记住了。”
赤金蝴蝶簪到底是谁的意思，其实并不重要，钟璃想要的，不过是钟府里能说得上话的周小娘的态度罢了。
即使是钟家嫡女又如何，当初还不是照样被扔在溧阳不管不顾，如今时隔多年归来，处境只会比当年更差，想要扳动这府上的掌权者，非一朝一夕能办成。
她需要的是时间，而那掌权者需要的是服从，和自以为是的‘聪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