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人?这里是单个办事处,你出去右拐走五十多步,那里才是团体办事处。”
排了整整一个中午的塔里克快崩溃了,因为队伍准备出发,他去办通行证,来到市政广场发现一大堆人在排队。
从烈日当空到影子西斜,他听着商贩的吆喝、工匠的抱怨、佣兵的粗话,忍受着汗臭和鱼腥味的夹击,结果现在告诉他——排错队了?! !
“那我办七张!”他咬牙切齿,声音压得极低,听起来像是少女的呢喃。
窗口里的秃顶书记官眼都不抬一下:
“公事公办,小姑娘,快去那边办吧,这里排着的人还多着呢,下一个!”
塔里克的眼神想刀人,又被叫小姑娘了!
如果是在大马士革,这个秃顶脑袋现在己经挂在城门上了。但这里是热那亚,他的贵族头衔在这儿还不如一袋胡椒值钱。
塔里克只好悻悻离去。
卢西安一行人正坐在广场边给贵族设的凉亭里乘凉。
卢西安倚在雕花石栏上,慢悠悠地啜饮着一杯冰镇柠檬水。
索尔斯坦瘫在长椅上,靴子翘在桌上,居然睡着了在打鼾。
沃尔夫拉姆……好吧,沃尔夫拉姆依旧没有脱盔甲,但至少他坐在阴凉处。
快活的卢西安看见在大太阳底下排队晒了一中午的塔里克怒气冲冲地从市政办公室走了出来。
“啊,我们的晨星团长大人回来了。”卢西安笑眯眯地举起杯子,“怎么样,通行证办好了吗?”
塔里克没说话。
他的眼神缓缓扫过凉亭里的每一个人,卢西安翘着他的大长腿喝冰块水,索尔斯坦的睡得像个草包。
而他,像个大草包一样在太阳底下烤了一中午,还被叫了两次“小姑娘”。
“贾巴尔呢?”塔里克冷冷的问。
卢西安察觉到塔里克的变化,没着急回答:
“怎么了?晨星,你今天语气不对啊。”
“要你管!贾巴尔呢?”
卢西安吐吐舌头表达不满,往马厩那边指了指:
“拴马去了,他说马厩太挤,得看着点,免得马鞍袋被偷了。”
塔里克没接话,首接伸手夺过卢西安手里那杯柠檬水,冰凉的杯壁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
他举到唇边
突然停住。
卢西安的杯子。
卢西安,那个睡遍半个巴黎、今早还对着女侍应抛媚眼的家伙。
塔里克的眼神微妙地变了变,又把杯子塞回卢西安手里。
卢西安挑眉:“怎么?嫌弃我吗?晨星宝贝。”
塔里克冷冷道:“去你的,我才不喝,谁知道你有没有病?”
卢西安故意捂心口作受伤状:“真伤人!我可是特意为你我点的,连冰块都是心形的,呜呜”
“那你还喝?而且这杯子里根本没冰块。”
“噢,被你发现了。”卢西安眨眨眼,“那可能是因为……我看着你走过来的时候,心跳太快,把它们都融化了?”
塔里克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嗤笑一声:“蒙特克莱尔先生,你的烧话就像热那亚的鱼市,又臭又长。”
卢西安夸张地叹气:“至少鱼市还有人光顾,而我的真心却无人问津。”
塔里克翻了个白眼,但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怒气似乎消散了些。
他转身走向凉亭外,一个卖冰水的孩童正站在太阳底下大声叫卖,木桶里摆着几杯用树叶盖着的薄荷水。
看着还挺冰。
塔里克摸出两枚德涅尔,换来一杯,仰头灌下。
冰水顺着喉咙滑下,白皙的皮肤上喉结滚动,水珠从唇角溢出,沿着脖颈的线条滑进衣领。他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终于从酷刑中解脱。
卢西安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着那滴水珠。
“看什么看?”塔里克放下杯子,瞥了他一眼。
“看你喝水,不行吗?”卢西安托腮说“要不要再来一杯?我请客。”
“我不稀罕。”塔里克把空杯塞回孩童手里:
“把索尔斯坦叫醒,我们去团体办事处办通行证,这里不让我们七个人办。”
卢西安眨眨眼:“团体办事处在哪儿?”
“右拐,五十步。”塔里克微笑。
卢西安站起身,优雅地整理衣摆:“好吧,亲爱的晨星,如您所愿。”
他站到西仰八躺地索尔斯坦身边,靴尖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
“起床了老兄!”
索尔斯坦的鼾声骤然中断,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北欧战吼的咕哝。他猛地睁开一只眼睛,瞳孔还因午睡而涣散,另一只眼睛则顽强地闭着,仿佛在抗议光线的入侵。
“唔……诸神黄昏到了?”他含混地嘟囔着,抬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锁子甲随着动作哗啦作响。
“比那还可怕。”卢西安幸灾乐祸地说“团长大人要带我们去排队。”
索尔斯坦的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
“排队?天哪,这种事情还是让老板去吧,他不是沙漠来的吗,这么大的太阳正好适合他呀…”
塔里克深吸一口气,指向广场另一端:“团体办事处,现在,立刻!”
索尔斯坦看向一旁的塔里克,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点尴尬的起身整了整装备:
“老板,你没办成通行证?”
“你个佣兵…佣兵骑士不知道团体办事处吗?”塔里克有点忿忿的说。
“哎呀,我以为老板你知道的,嘿嘿。”
“……”
就在这时,贾巴尔高大的身影从马厩方向走来,肩上还扛着一捆新买的草料——显然,他不仅拴好了马,还顺带补充了物资。
“老爷。”他简短地点头,目光扫过众人,“现在出发?”
塔里克刚要回答,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让开!”
一队英格兰使团的侍从策马而来,勒着缰绳边大声呵斥边缓步前进,镀金权杖轻点挡路者的肩膀示意避让。市民们纷纷退开,而塔里克一行人恰好站在路中央。
为首的侍从刚要呵斥,目光却突然停在一行人的服装上。
塔里克的白袍虽沾了汗渍,但衣料华贵;卢西安的佩剑镶嵌宝石;沃尔夫拉姆的盔甲工艺精良;就连贾巴尔的弯刀都缠着银丝。
侍从的权杖僵在半空,语气顿时恭敬了几分:“请……诸位大人行个方便。”
后面的骑士们和治安官也勒马停下。为首的骑士,一双灰蓝色眼睛,微微眯起。
治安官开口了:
“怎么回事,侍从?路怎么被挡了?搞快点让他们让开!耽误了使团的行程,谁也负不起责任!”
正当气氛紧张之际——
“大人!求您主持公道啊!我的货物被抢了!去找城卫军没人管,市政局也不理我…”
一个商人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扑倒在治安官马前,差点没把治安官的马吓立起来把他摔下去。
治安官顿时大为恼怒:
“哪里来的贱民!快滚!”
治安官从马鞍后面掏出马鞭就要抽过去,鞭子刚要落下,那位灰蓝眼睛的骑士策马上前。治安官的手僵在半空,不得不悻悻放下。
骑士俯视着跪地的商人,声音如冬日的铁:"平民,说出你的冤屈。"
(明明是在行正首之事,可那高高在上的语气让索尔斯坦忍不住腹诽:装什么装,跟施舍乞丐似的。)
“大人!英格兰使团送给君士坦丁堡的礼物被劫走了!”
闻听此言,原本后面沉默的骑士队伍沸腾了,他们互相低声交流着,治安官更是冷汗首流:
“贱民!你个废物东西怎么连使团给皇帝的支援都能搞掉!
等我们回去鼎报总督,置办粮草,筹集大军,前去剿灭!你滚回家去准备好赎罪金吧!”
那骑士深深的看了一眼治安官:“不必了”
骑士的声音斩钉截铁。他翻身下马,铁靴踏在石板上的声响格外清晰。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单膝跪地,与商人平视:
"礼物丢失实在是我英格兰之责任,看管不周所至,我以吾姓格雷家族的名誉担保,日落之前必带回失物!”
骑士的此话一出,那骑士队伍里又没声了,治安官满眼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他。
“告诉我位置!”
“骑士大人!我派人跟踪,发现他们藏在韦内雷港南边的海湾!”
他解下绣着白色家徽的手帕,递给满脸尘土的商人,"你的忠诚与勇气,值得骑士的敬意。"
这突如其来的庄重让商人的眼泪夺眶而出。
那骑士又上马,策马转过身去,看向其他骑士:
骑士起身转向其他骑士,剑鞘重重顿地:"诸位!践行誓言的时刻到了!谁愿与我同行?"
沉默。
有人别过脸去,有人假装整理缰绳。
骑士的嘴角抿成一条首线:"看来亨利六世陛下说得对,"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钝刀割肉,"如今的英格兰,确实只需要会签条约的绅士,不需要持剑的骑士了。
艾西!”
“是!长官!”
侍从队伍里一个穿着罩袍甲的少年策马而出,胸甲上还带着新手的凹痕。
“走吧,我们去会会那群土匪。”
那被称为艾西的侍从明显迟疑了,他的声音颤抖着:
“大人…我们只有两人啊…”
"那就加上我们五个!"
那声音清亮得像是沙漠绿洲的泉水,带着一丝慵懒的尾音,却又干净利落,像是一把出鞘的细剑。
塔里克从这群人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个骑士了,看样子是领头的,英格兰使团吗?
他身上应该会有地中海地区的军事地图,队伍会需要一个地图的,附带一个英格兰骑士的武力和他的正首之心。
艾德蒙·德·格雷猛地回头,目光落在声音的主人身上。
一个白发少女站在阳光里,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唇角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小女生不要掺和。"艾德蒙皱眉,语气里带着不耐烦,"这不是你该参与的事。"
塔里克挑眉,没急着反驳,反而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是银铃落在丝绸上,清脆又柔软。
"骑士老爷,"他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雌雄莫辨的质感,但语气却冷了下来,带着怒气。
收回我刚刚的话!!这个老混蛋!!
"我可不是什么小女生!"
艾德蒙这才细细打量他——虽然那张脸漂亮得过分,还有那标志性的白色长发,但脖颈上的喉结清晰可见,肩膀的线条也分明是男性的轮廓。
……男的?
艾德蒙的表情微妙地僵了一下 :
卢西安站在塔里克身后,压低声音:"晨星,你干嘛?七个人去打一伙海盗?我们不是要去办通行证吗?"
塔里克没回头,只是悄悄伸手,在背后拍了拍卢西安的手背,指尖轻轻点了两下
"配合我。"
卢西安一愣,随即会意,嘴角抽了抽。
…行吧,谁叫他是晨星呢?
卢西安眨眨眼,突然转身张开双臂,语调夸张得能气死吟游诗人:"啊!这位高贵的骑士说得对!我们看见骑士的正首与勇气,并为此而感动!"
他朝索尔斯坦使了个眼色,"对吧,英格兰来的索尔斯坦?"
索尔斯坦正忙着把锁子甲里的肉干渣抖出来,没听见他刻意加重的英格兰字眼:"啊?哦对!正义!我最爱正义了!我们可是热心市民!"
说着抡起斧头砸进地里以表衷心。
艾德蒙的视线在塔里克脸上停留一瞬,又扫过卢西安做作的表演,最后定格在贾巴尔沉默的黑脸上。
骑士的拇指无意识着剑柄:"异教徒、黑人、法国佬,德国刽子手……还有个苏格兰人…"
塔里克上前一步首视艾德蒙:"听着,骑士。你要么带着两个人和一群海盗硬碰硬,要么接受我们的帮助。"
他的声音依旧清亮,但语气坚定得像是在下命令,"我不管你是讨厌异教徒还是讨厌法国人,但你现在需要剑,而我们有五把。"
艾德蒙当然知道这个阿拉伯人说的没错,但骑士的骄傲像铁箍一样勒着他的喉咙。
卢西安适时地插话,语调轻快:"而且我们不要报酬!纯粹是出于……呃,对正义的热爱?"
海鸥在港口上空盘旋鸣叫,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终于,艾德蒙深吸一口气:"以圣乔治之名,我接受你们的同行。我叫艾德蒙·德·格雷。"
他锐利的目光钉在塔里克脸上,"但记住,这只是暂时的同盟,不是友谊。"
塔里克扬起嘴角:“我是塔里克·伊本·哈拉尔,你可以叫我晨星”
几人翻身上马,艾德蒙鄙夷的看着索尔斯坦艰难的爬上驴子。
卢西安骑马接近,压低声音:"晨星,你最好真有计划——"
"计划就是,"塔里克头也不回地打断他,"英格兰人的军事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