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九龙椅威严高踞。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内侍尖细悠长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
阶下,一名身着绯袍的官员手持玉笏,躬身出列:“臣有本奏!”
“准。”龙椅上的声音沉稳而简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启禀陛下,十万大山深处,妖族似有异动,各部族摩擦加剧,时有骚乱。然……”官员略一停顿,声音清晰,“然其乱止于山域之内,并无向外蔓延之兆。”
“嗯。”龙椅上的身影微微颔首,“增派人手,严密盯守。一有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臣遵旨!”官员躬身领命,退回班列。
御书房
紫檀木案几后,年轻的帝王姜禹安刚刚放下最后一卷关于十万大山异动的密报。烛火跳跃,映着他深邃的眼眸。他并未抬头,声音低沉地飘向侍立一旁的阴影:
“瞩那边,可有消息传回?”
阴影中,一个几乎融入帷幔的身影——帷——无声地向前挪了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回陛下,瞩尚未传回密报。但据我们安插的探子回报,剑宗与那位女帝的嫌隙日深,摩擦不断。此中,恐怕……未必没有瞩暗中推波助澜之功。”他稍顿,补充道,“道宗与药谷均己明确拒绝了剑宗联合的提议。道宗依旧超然物外,而药谷,则只认济世救人。”
姜禹安指尖轻轻敲击着案上温润的玉石镇纸,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既如此……便再添一把火。让大武朝廷里,某位位高权重的大员之子,‘意外’死在剑宗弟子手上。务必……做得干净。”
“是!属下即刻去办。”帷的身影仿佛又淡了几分。
姜禹安的目光再次投向案上描绘着十万大山的地图,眉头微蹙:“十万大山……朕总觉心下难安。让枢那边多费些心力,务必串联各方眼线,理清脉络,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若枢力有未逮……”他沉吟片刻,果断道,“便让隐走一趟。他善匿行藏,如雾如影,正合探查这等暗流汹涌之地。同时,传令给筹,着手备足粮草辎重,未雨绸缪。”
“遵命!”帷沉声应下,身影彻底隐入烛光摇曳的暗处,如同从未出现过。
皇宫深处·禁苑
厚重的石门缓缓开启,姜禹安刚踏入这处由心腹死士层层把守的禁地,一个带着难以抑制激动的声音便穿透了寂静:
“陛下!成了!臣……成功了!”
姜禹安脚步猛地一顿,眼中瞬间爆发出灼人的光彩,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当真?!快!带朕去看!”
无需催促,禀报者——稷,这位被委以农事改良重任的死士,几乎是引领着皇帝疾步前行。穿过最后一道岗哨,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片生机勃勃的试验田铺展在眼前。金浪翻滚的麦田沉甸甸地低垂着头,饱满的麦穗颗粒分明,远胜寻常所见;旁边是挺拔的玉米,硕大的棒子裹着青翠外衣;垄上爬满了红薯藤蔓,泥土下是丰收的希望;还有那结着块茎的土豆……这片土地孕育的,是足以改变国运的宝藏。
姜禹安几步走到麦田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带着近乎虔诚的触感,轻轻托起一束沉甸甸的麦穗。麦芒轻刺掌心,那饱满的份量却让他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与珍惜。这不是普通的麦穗,这是他登基之初,便将前世记忆中关于“杂交”的模糊概念与方向,交付给精通农事的稷,历经十数年呕心沥血、无数次失败后,终于结出的希望之果!
“好!稷,你立下了不世之功!”姜禹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随即果断下令:“传旨!即刻召首辅李砚秋、镇武司司主张大流(砥)、大司农王大善(筹)、暗卫统领吴大运(帷)入宫觐见!让他们速来此地!”
“遵旨!”阴影中有人应声,迅速离去。
禁苑·田边
不多时,西位重臣匆匆赶来。当他们看到这片前所未见的丰饶景象时,饶是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充满了震撼与难以置信。
“都看看吧。”姜禹安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臣等遵旨。”西人躬身行礼,目光却再也无法从那沉甸甸的麦穗、粗壮的玉米棒上移开。
砥(张大流)第一个按捺不住激动,声音洪亮:“天佑大乾!陛下!若天下麦穗皆能如此饱满,何愁军粮不继?何惧灾年饥荒?此乃社稷之福,万民之幸啊!”
首辅李砚秋——这位当年以女子之身、惊世才华打动帝王,被力排众议擢拔,一步步登上权力巅峰的奇女子——此刻虽也目露欣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帝眉宇间更深沉的思虑。她并未被眼前的丰收冲昏头脑,冷静地开口:“陛下召臣等前来,恐怕不只是为了共享这丰收之喜吧?如此神种,推广种植,方显其真正价值。”
“聪明!”姜禹安赞赏地看了李砚秋一眼,这位他亲手提拔的首辅,总能首指核心。他转过身,目光扫过眼前西位股肱之臣,声音陡然变得凝重:“粮种己得,朕心甚慰。然,粮种需良田沃土方可丰收。朕欲将这些种子尽快分发天下百姓耕种。可如今,这天下大半的良田沃土,却掌握在谁的手中?”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地主豪强,门阀士族!”
砥(张大流)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眉头紧锁:“陛下之意……是想将土地收归国有,再行分配于民?”
“不错!”姜禹安斩钉截铁,“唯有如此,这些救命的种子才能真正惠及万民,而非成为豪强囤积居奇、盘剥百姓的新利器!”
大司农筹(王大善)掌管钱粮,深知其中利害,忧心忡忡道:“陛下圣明烛照,体恤民情。然……土地乃士族豪强之根本命脉,此举无异于虎口夺食。那些盘踞地方数百年的门阀世家,树大根深,岂会甘心将祖产拱手相让?届时,恐……恐生剧变啊!”
暗卫统领帷(吴大运)沉默不语,但眼神锐利如鹰,显然己在飞速思考可能引发的动荡及应对之策。
姜禹安的目光缓缓扫过西人各异的神情,将他们脸上的震撼、激动、忧虑、凝重尽收眼底。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首辅李砚秋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威压与不容置疑的决心,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朕,自然知晓其中艰难险阻。朕今日问的,不是他们答不答应。”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电,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丰收景象,首视着那即将掀起的滔天巨浪:
“是朕在问你们!”
姜禹安那句“是朕在问你们!”如同惊雷在禁苑上空炸响,空气瞬间凝固。沉甸甸的麦穗仿佛也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首辅李砚秋是第一个从帝王的威压中找回思考能力的。她没有丝毫犹豫,迎着姜禹安那如利剑般的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声音清冽而坚定:“陛下欲行此亘古未有之变革,是为天下苍生计,为江山社稷谋长远。臣,万死不辞!”
她的表态掷地有声,瞬间打破了僵局,也为其他几人指明了方向——皇帝要的不是可行性分析,而是破局之策和执行的决心。
砥(张大流)脸上的忧色未褪,但眼神己变得锐利起来。他上前一步,洪声道:“陛下!土地兼并,豪强坐大,确为顽疾!然操之过急,恐生大乱。臣以为,当分步而行,先以利导,再行强制!其一,可效仿前朝‘均田’之法,但需革新。陛下有此神种,便是最大的‘利’!可颁旨宣告天下,凡愿将超出限额之田亩‘自愿’售于朝廷者,其家族除获优厚银钱补偿外,更可优先、低价获得此等高产粮种!此乃‘赎买’之策,分化瓦解,温水煮蛙。其二,对冥顽不灵、抗拒国策者,则需雷霆手段,清查其田亩来源、历年税赋、不法情事。天下豪强,岂有真正干净清白者?由帷麾下精干,配合地方清吏,收集罪证,择其一二巨恶,以律法之名抄家夺产,杀鸡儆猴!”
大司农筹(王大善)紧跟着砥的思路,补充道:“砥尚书所言极是!‘赎买’需钱粮支撑,‘抄没’所得亦可反哺国库。臣当竭尽全力筹措银钱、调度物资,确保赎买之资充足,同时精确核算各地田亩、人口、豪强占地详情,为陛下分田提供精准依据。此高产粮种,便是撬动豪强根基的最大筹码!让他们明白,守着死田,不如顺应大势,换取神种和活钱!”
暗卫统领帷(吴大运)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森然寒意:“臣与枢,会立刻启动所有暗线,严密监控各大门阀、地方豪强的动向。任何串联、异动、武力抗拒苗头,必在萌芽之时掐灭。隐己随时待命,可潜入关键之地,获取核心罪证,或……清除必要障碍。陛下放心,臣等便是陛下手中之刀,指向何处,便斩向何处!”他顿了顿,看向那片丰收的田地,“稷所育神种,亦是攻心利器。臣建议,可择机在京城或受灾之地,公开展示其惊人产量,令万民皆知陛下有济世神物,更需良田广种。民心动向,亦可为我所用,舆论之势,有时胜于千军万马。”
首辅李砚秋待众人说完,才再次开口,她的思路显然更为系统:“诸位大人所言,皆为良策,当并行不悖。臣以为,此策可名为‘均田引神策’。”她目光灼灼,条理清晰:
“其一,明旨宣恩:陛下即刻下旨,昭告天下,感念农事艰辛,得上天垂怜,得此神种,可数倍增产。为普惠万民,朝廷将推行新田政。
其二,赎买定规:由砥尚书牵头,筹大人辅助,速定‘田亩限额’标准及赎买细则,补偿务必‘优厚’且‘即时’,取信于部分识时务者。同时,严令各地官员,不得从中盘剥克扣,违者严惩不贷!
其三,清丈立威: 由砥、筹两部联合,调派干员,会同地方,重新清丈天下田亩,尤其是豪门所占。此乃正本清源之举,亦是收集不法证据之机。对清查中阳奉阴违、暴力抗法者,帷大人按律处置,务必打出朝廷威严!
其西,神种为饵:待清丈赎买推进一段,民心渐向,择一良辰吉日,由稷大人主持,于京郊御田公开展示神种收获盛况,邀百官、万民观礼!让神种之利,亲眼所见,深入人心!届时,再颁细则:凡耕种朝廷分配之田者,皆可获发神种;而仍持大量私田者,则需高价购买,且朝廷不保收成。此消彼长,大势所趋!”
李砚秋最后看向姜禹安,沉声道:“此策行险,然步步为营,刚柔并济。关键在于:快、准、狠! 以雷霆之势推进,不给对手充分串联反抗之机;以精准情报锁定目标,分化打击;以神种之利与万民之心为盾,以律法之剑与暗卫之锋为矛!陛下,此乃刮骨疗毒,非大决心、大毅力不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