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我攥着泛黄的信纸站在青石巷口，油墨印的“槐镇招待所”几个字早己晕染成灰黑色。三天前收到这封信，寄件人只写着“故人”，随信附了张老照片——画面中央的槐树下，七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并排而坐，最右侧那人的脸被指甲划出三道血痕，暗红的痕迹仿佛要透过相纸渗出来。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一行小字：“槐镇的秘密，等你来揭晓。”
推开招待所斑驳的木门，霉味混着香烛气息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柜台后蜷缩着个干瘦老头，他的皮肤皱得像晒干的橘子皮，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发出沙哑的声音：“单人间？只剩302了。”他递来的铜钥匙还带着体温，钥匙链上系着褪色的红绳，绳结处缠着几根灰白色的头发，看起来格外诡异。老头布满皱纹的手背上，还纹着一个扭曲的槐树图案，树皮纹路间似乎藏着细小的血点。他说话时，我注意到他后槽牙缺了两颗，黑洞洞的口腔里隐约能看到暗红色的物质，像是凝固的血块。
爬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空洞的心脏上。楼梯转角处的墙面上，用红漆画着奇怪的符咒，有的己经剥落大半，露出底下的墙皮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这些符咒的线条扭曲怪异，仔细看去，像是无数小人在痛苦地挣扎。二楼到三楼的楼梯间，有一块木板总是发出特别刺耳的“吱呀”声，每踩上去一次，声音就像是指甲刮过黑板般令人头皮发麻。三楼走廊尽头的302室虚掩着门，门轴因年久失修发出“吱呀”的呻吟。推门瞬间，我僵在原地——屋内陈设与照片里的场景分毫不差，床头挂着同样的月份牌，上面的日期停留在1978年7月15日；墙面剥落的白灰下隐约露出暗红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窗边的木桌上摆放着七个搪瓷杯，杯底还残留着褐色的污渍，杯壁上印着模糊的唇印，其中一个杯子里，还漂浮着几根黑色的长发。当我蹲下查看床底时，脖颈突然掠过一丝凉意，像是有人对着皮肤呵气，我猛地回头，却只看到自己急促喘息在空气中凝成的白雾，而床底深处，似乎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还时不时传来细小的“簌簌”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挪动。
夜幕降临时，整栋楼陷入死寂，只有老式座钟发出的“滴答”声在空荡的走廊回荡。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身上的棉被散发着潮湿的腥气，像是泡过血水后又晾干。棉被的边角处，还缝着几缕颜色深浅不一的头发，长短参差不齐，摸上去粗糙僵硬。不知过了多久，楼上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啪嗒，啪嗒”，伴随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声音越来越近，突然在我房门前停住。隔着门板，我听见粗重的喘气声，还有指甲抓挠木头的声音，“嗤啦，嗤啦”，仿佛要将门板抓破。透过门缝，我看到外面晃动着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的轮廓扭曲变形，头上似乎长着几根弯曲的角，手里还拿着一个细长的物体，在地上拖出长长的阴影。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拖拽重物的声响，“吱——啦——吱——啦”，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木板不堪重负的呻吟。透过门缝，我看见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穿着寿衣的人影拖着口漆黑的棺材缓缓移动，棺盖上渗出暗红液体，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血痕，那液体还在不断蠕动，仿佛有生命一般。寿衣的衣角扫过地面，带起阵阵灰尘，灰尘中隐约浮现出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棺材每移动一步，就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里面装满了粘稠的液体。当棺材经过我的门前时，我甚至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求救声，“救救我……救救我……”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
“要帮忙抬棺吗？”沙哑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我猛地转身，只见白天的老头不知何时换上了艳丽的嫁衣，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白得像死人的脸，眉心点着猩红的朱砂痣，嘴角却挂着扭曲的笑容。她的脖子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勒痕贯穿始终，皮肉外翻，露出森森白骨，勒痕周围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她的眼睛空洞无神，瞳孔却不断地放大缩小，仿佛在注视着另一个世界。不等我反应，她枯瘦的手指己死死扣住我的手腕，冰凉的触感像是抓着块腐肉，指甲深深掐进我的皮肤，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她的嘴里还念念有词，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语，每说一句，就会有黑色的液体从嘴角流出，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千钧一发之际，窗外突然炸响惊雷。刺眼的闪电照亮整个房间，我清楚地看见她身后站着七个模糊的人影。老头的身影在电光中消散，我跌跌撞撞冲下楼，却发现整栋楼的门窗都被木板封死，木板上还贴着褪色的符咒，符咒边缘蜷曲发黑，像是被火烧过。大厅的供桌上不知何时多了副牌位，写着“槐镇七贤之位”，香炉里插着七根未燃尽的香，最右侧那根香灰正诡异地悬在空中，迟迟不肯坠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托住。供桌下，散落着几本破旧的日记，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诡异的仪式，还有用鲜血绘制的阵法图。其中一本日记的封面上，用血写着“槐祭大典”西个字，字迹己经发黑，但依然能感受到当时书写时的疯狂。日记里记载着，每隔二十年，槐镇就要举行一次“槐祭”，需要选出七个年轻的生命，将他们的心脏献给槐树，以换取镇子的安宁。而最近一次“槐祭”的时间，赫然就是1978年7月15日。
天蒙蒙亮时，我终于在杂物间找到出口。逃到镇上后，我在图书馆查到槐镇往事：1978年，七名知青借住招待所，第三夜集体失踪。次年，村民在槐树下挖出七口并排的棺材，每具棺木里都躺着穿着寿衣的尸体，他们的双手反绑在身后，嘴里塞满了槐树叶，表情扭曲，似乎死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更诡异的是，尸检报告显示，他们的心脏都不翼而飞，胸腔里填满了潮湿的泥土。而在更早的县志记载中，槐镇每逢二十年就会发生一次“槐祭”，要用活人献祭，以保镇子安宁。这些记载旁，还有前人用红笔批注的话语：“槐树成精，需以人血养之，否则全镇遭殃。”在一本泛黄的古籍里，我还看到一幅插图，画着一棵巨大的槐树，树干上布满了人脸，树根处流淌着鲜血。
好奇心作祟，我再次返回槐镇。这次我悄悄潜入招待所后院，那里有口荒废的枯井，井口长满了青苔，还缠绕着腐烂的藤蔓。当我探头张望时，井底突然伸出无数青灰色的手臂，指甲缝里嵌着潮湿的泥土，有的手上还戴着生锈的手铐。其中一只手攥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我们缺一......”我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些手臂突然疯狂地挥舞起来，似乎想要将我拽下去。井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字，有的是求救的话语，有的是诅咒，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在井壁的一处凹陷处，我发现了一个用石头刻的日期：1958年7月15日，和1978年的“槐祭”时间一模一样。
当晚，我被噩梦惊醒。睁眼瞬间，看见七个浑身湿透的少年站在床边，他们脖颈处都缠着粗麻绳，衣服破破烂烂，露出伤痕累累的皮肤。最右侧那人对着我露出残缺的笑容，被划烂的脸上还在不断渗血，眼眶里甚至钻出了白色的蛆虫。他们齐声开口，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该换你入棺了......”他们的脚下，正不断蔓延着黑色的水渍，水渍中浮现出无数张痛苦的脸，朝着我伸出双手。这些脸有的是老人，有的是小孩，表情各异，但无一例外都充满了怨恨和绝望。我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见他们缓缓逼近，将我拖向走廊尽头。那里，漆黑的棺材正静静等候着，棺盖上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棺缝里还渗出黑色的液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当棺盖缓缓打开时，我终于看清内壁密密麻麻的抓痕，和那些刻在槐树上的“救我”字样一模一样，抓痕深处还残留着皮肉组织。棺材里，还躺着一具己经半腐烂的尸体，身上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衣服，脸上的五官却在不断扭曲变形，嘴巴大张着，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呐喊。
后来有人说，槐镇招待所每到雨夜仍会亮起灯火。偶尔能听见楼上传来抬棺的声响，还有七个少年的歌声在巷子里飘荡，他们唱着：“槐叶青青槐树高，七人入棺永不老......”而最近的失踪者名单里，我的名字赫然在列，旁边还画着个歪斜的棺材图案。有人曾在深夜路过槐镇，看见招待所的窗户上映出八个身影，其中一个身影正在奋力挣扎，却始终无法摆脱其他七人的束缚。更有人传言，在月圆之夜，槐树下会出现一场诡异的葬礼，送葬队伍抬着的棺材上，写着每一个即将被选中者的名字。而在镇外的荒野中，每当夜幕降临，就能看到一棵巨大的槐树，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树影中隐约能看到无数人影在晃动，仿佛在进行着某种神秘的仪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