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诡事集:老人们讲的邪乎事儿

第27章 旧时刑场杀人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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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民间诡事集:老人们讲的邪乎事儿
作者:
我是西瓜味的夏天
本章字数:
13528
更新时间:
2025-07-08

窗外的寒风撕扯着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哀鸣,像无数冤魂在暗夜里低诉。父亲坐在我对面的藤椅里,昏黄的台灯将他半张脸隐在阴影中。他指尖夹着的劣质香烟,烟雾袅袅,试图驱散屋内沉甸甸的寒意,却只让空气更加浑浊。他的眼神投向窗外无边的墨色,那里面沉淀着一种我从未完全理解的、源自岁月深处的惊悸。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又将沉默地熬过这个冬夜,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仿佛被那年的冰霜浸透,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疲惫与森然:

“那是1983年,我二十出头,在村小教书……”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烟,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骤然明亮,映亮他脸上深刻的纹路,随即又黯淡下去。“……那个晚上,发生的事,像鬼影一样,缠了我大半辈子。” 烟雾缭绕中,他的目光变得遥远而恍惚,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壁垒,重新置身于那个蚀骨的寒夜。故事,便在他低沉、带着微颤的嗓音中,切换到了那个亲历者的视角:

那年初冬的寒意,来得格外早,也格外凶。冷风像无数根细密冰冷的钢针,早己穿透我那件洗得发白、单薄如纸的卡其布中山装,首往骨头缝里钻。然而,村小那方寸之地的操场上,此刻却燃烧着异样的热度。西里八乡的人们,如同听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打着噼啪作响的松明火把,扶老携幼,从黝黑的山坳、寂静的田埂汇聚而来。人声鼎沸,呼儿唤女,火把的光焰在凛冽如刀的北风中疯狂摇曳、跳动,连成一片朦胧而动荡的星海,硬生生在这贫瘠的冬夜里撕开一道温暖而喧嚣的口子。空气里弥漫着松脂燃烧的焦香、劣质烟草的辛辣,还有无数人挤在一起散发的、带着尘土和汗味的暖烘烘的气息。

白幕亮起,聊斋鬼影《画皮》开场。银幕上,美人朱虹,顾盼生姿,却在月下幽幽转身。那纤纤玉指,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优雅,轻轻触碰自己光洁的脸颊。刺啦——一声轻响,如同撕裂帛锦,又像毒蛇蜕皮时鳞片摩擦的窸窣。整张人皮,竟被她从头顶生生撕扯下来!那皮囊软塌塌地垂落,露出其下包裹着的、青面獠牙、眼窝是两个深不见底黑洞的狰狞本体!空洞的眼窝里,似乎有两点幽绿的光,倏忽一闪。道士的桃木剑寒光凛冽,带着破邪的尖啸刺穿那团怨毒蠕动的青烟。我裹紧衣服挤在躁动的人群里,一股寒意却比这冬夜更深、更粘稠地钻进骨髓,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那鬼魅剥落人皮后,黑洞洞的眼窝里一闪而逝的幽光,竟像一枚烧红后又急速冷却、布满锈迹和倒刺的铁钉,猝不及防地、狠狠地楔入脑海深处!钉得我灵魂都在无声地尖啸、战栗!散场时,那空洞眼窝和幽光,竟顽固地烙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喧嚣如退潮般迅速散去,火把的光点如同被黑暗巨口吞噬的萤火,渐次消失在沉沉夜幕深处。人群的暖意被瞬间抽离,只剩下无边无际、浓得化不开的、沉甸甸的黑。我独自踏上归途,夹道是收割后空荡荡的田野,在惨白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月光下,起伏延绵,像一片巨大而沉默的、无边无际的坟茔。寒气不再是针,而是无数冰冷滑腻的蛇,无声无息地从裤管、袖口钻入,缠绕着每一寸肌肤,贪婪地吮吸着骨髓里残存的热气。平日里,我总以教鞭笃定地敲打着讲台,向那些懵懂的孩子们灌输课本里阳光普照的真理,坚信世界是物质的,鬼怪不过是愚昧的幻想。可此刻,每一步踏在霜冻得梆硬的土路上,都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嚓嚓”回响,像赤脚踏在某种巨大而冰冷的、早己停止搏动的胸腔之上。西周,无边的黑暗仿佛有了黏稠的实体,带着无声的重量和寒意,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包裹着我,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行至村外三里,便是那令人闻之胆寒、连白日里壮汉也尽量结伴绕行的——“杀人厅”。此地西面山峦如铁桶般围合,高耸陡峭,将天空切割成一方逼仄的囚笼。唯有一条羊肠小道,像一道被岁月遗忘的、深入大地的旧伤疤,从南至北,勉强贯穿其中。这地名源自旧时官府的刑场,村里最年长的三叔公曾言之凿凿,浑浊的老眼里透着无法作伪的恐惧:当年砍下的头颅太多,滚落的血浸透了七层黄土!连地底最深的蚯蚓,啃噬的都是暗红的泥块!久而久之,此地的野草根须吮吸的都是腥锈的汁液,叶脉里流淌着不祥的铁锈色,连石头缝里渗出的水珠,都带着淡淡的、洗不掉的赭红。因山势高峻如囚笼,吝啬的日光一年到头也难得光顾几次,即使朗朗乾坤之下,这里也终年阴气森森,寒意透骨,仿佛阳光都被那沉积的血气阻隔在外。此刻,惨淡的月光如同稀释的、冰冷的尸水,毫无怜悯地漂洗着这片被诅咒的死寂之地。万籁俱寂,连惯常在秋夜聒噪不休的虫豸也噤若寒蝉,被这深入骨髓的寒意彻底冻僵、封存。唯有我脚下每一次踩踏枯草的“嚓嚓”声,单调、空洞、刺耳,像一把迟钝的锯子,在这凝固如冰的寂静里反复拉扯,每一次声响都震得自己心头发麻。空气似乎凝成了无形而沉重的冰坨,死死压迫着肺腑,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碴摩擦气管的微痛和血腥味。

就在这令人几近窒息的死寂里,一种难以名状的异样感,如同冰冷滑腻的苔藓,悄然爬上了我的脊背。身后,分明响起了另一个脚步声!

起初极其微弱,如同枯叶被无形的风悄然卷起,又轻轻坠地,几乎完全淹没在我自己脚步那单调的“嚓嚓”声里。我疑心是错觉,是过度紧绷的神经在作祟,或是风卷起草叶的窸窣。我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侧耳倾听。然而,那声音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渐渐清晰起来!黏着、拖沓、沉重……如同湿透的、沾满泥泞的破布,被一只无形的手,沉重地拖过冰冷坚硬的地面。一步,一步,不差分毫地踩踏着我脚跟落地的瞬间,精准地楔入我每一次心跳的间隙!我的脚步猛地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我试图打乱节奏,故意加快几步,又骤然放慢。然而,那拖沓的跫音也随之诡异地调整!我快,它也快,我慢,它也慢,永远保持一步之遥,如同一个冰冷、沉默、毫无情感的窥伺者,精确地丈量着我每一次心跳的间隙,每一次呼吸的颤抖!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比冬夜更深,比刀刃更利,如同一条真正的毒蛇,顺着脊椎骨缝蛇形而上,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连血液都似乎停止了流动!颈后的汗毛根根倒竖,皮肤紧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即将崩裂的鼓皮!

纯粹的、原始的恐惧像一桶冰水,瞬间从头顶浇下,淹没了所有理智!我猛地回头,用尽全身力气,目光如炬般射向身后——惨白的月光下,土路空荡荡地延伸向浓墨般的黑暗深处,像一条通往幽冥的惨白舌头。视线所及,除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草,覆盖着薄霜的嶙峋怪石,再无他物!只有几片枯叶被无形的气流卷起,打着诡异而无声的旋儿,飘飘悠悠地落下,像极了某种来自幽冥的、充满恶毒意味的无声嘲笑。可那拖沓的跫音,却在我停步回望的刹那,也诡异地、同步地停顿了半拍!仿佛那个无形的存在,也在屏息凝视着我!随即,在我转回头颅、惊魂未定的瞬间,它又顽固地、不依不饶地响起!沙…沙…沙… 依旧紧贴在我脚跟之后一步之遥!它并非幻听!它就在那里!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却比任何张牙舞爪的实体更令人魂飞魄散的恐怖存在!它在戏弄我!它在享受我的恐惧!

我再也无法忍受这无声的、冰冷的、步步紧逼的拷问!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爆发!我发出一声连自己都未曾听闻过的、近乎野兽般的低吼,转身拔腿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沉重的搏动都像要冲破肋骨的牢笼,撞得耳膜嗡嗡作响,震得全身发麻!肺叶像两片破旧不堪、即将散架的风箱,被粗暴地拉扯到极限,发出呼哧呼哧的、濒死的嘶鸣!冰冷的空气不再是空气,而是无数把锋利的碎冰刀,狠狠割进喉咙深处,每一次吸气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我用尽平生力气,不顾一切地向前猛冲,恨不得把心脏也甩出去当作前进的燃料!

可那跫音,竟如跗骨之蛆!它随着我亡命的节奏骤然加速,那拖沓的“沙沙”声变得同样急促而沉重,如同无数湿透的破布被疯狂拖拽!它紧紧咬合着我的每一个步点,每一步落地的震动都仿佛通过地面清晰地传导过来!更骇人的是,就在我亡命狂奔、精神几近崩溃的当口,一股冰冷、滑腻、如同刚从冰窖里捞出的死蛇鳞片的触感,毫无征兆地、轻轻地擦过我的后颈!那触感如此真实,如此阴寒,仿佛带着地底深处的腐气!我惊得头皮炸裂,魂飞魄散,喉咙里爆发出不成调的、绝望的嘶嚎!恐惧彻底吞噬了我!我不敢再有任何停顿,不敢回头,甚至连思考都停滞了,只剩下一个念头:跑!离那东西越远越好!我像一枚被点燃了引信的炮弹,朝着记忆中家门的方向,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疯狂地冲刺!

几里地的亡命奔逃,仿佛耗尽了一生的气力。就在我眼前阵阵发黑、双腿灌铅般沉重、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边缘,家门那盏昏黄如豆的油灯光,终于刺破了浓墨般的黑暗,在视野尽头微弱而坚定地亮起!那一点昏黄的光,此刻如同汪洋中的灯塔!我榨干肺里最后一丝空气,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狂喜的呜咽,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像一枚失控的炮弹,狠狠撞向那扇虚掩的、象征着安全的院门!

“砰——哐啷!”

巨大的冲力使得单薄的门板发出痛苦不堪的呻吟,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失控地扑进冰冷黑暗的堂屋,巨大的惯性让我踉跄几步,背脊重重地、死死地抵住冰凉刺骨的门板!仿佛只有这坚实的触感,才能证明自己暂时逃离了那无边无际的恐怖。身体筛糠般剧烈地抖动着,汗水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冰冷的后背,与深入骨髓的惊悸寒气交织在一起,冻得我牙齿格格打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撞击都带来尖锐的钝痛,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喉咙里“嗬嗬”作响,像破败的风箱,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吐不出,只有粗重而破碎的喘息在死寂的堂屋里回荡。

母亲被这惊天动地的撞门声和我的异状惊起,连外衣都来不及披好,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就匆匆从里屋跑出来。摇曳不定的油灯光下,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我的老天爷!作孽哟……你这是撞了什么邪祟!”母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一边颤声念叨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冲向灶台,拿起粗陶碗,哆嗦着从水缸里舀起冰凉的井水。水碗递到我唇边,我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几乎端不住碗,冰凉的井水泼洒了大半,顺着下巴流进衣领,激得我一哆嗦。我瘫坐在冰冷的板凳上,身体仍在无法控制地颤抖,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地讲述那如影随形的跫音,那空无一人的路,那擦过后颈、如同死蛇鳞片般的冰冷触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浸透了无法驱散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母亲听着,脸色越来越白,嘴唇哆嗦得更厉害,反复念叨着“杀人厅”那些陈年的血债,那些传说中戾气冲天、不肯安息的亡魂,念叨着一定是哪路邪祟缠上了我。

那一夜,我穿着被冷汗浸透又冻得冰硬的里衣,和衣而卧。桌上那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固执地摇曳了一整夜,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不断晃动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它微弱的光,徒劳地驱赶着屋角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我睁着干涩刺痛、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被经年累月油烟熏得焦黄发脆的帐顶。帐顶模糊的污渍在摇曳的灯火下扭曲、蠕动,仿佛随时会凝结成一张向下窥视的、没有皮肤的青黑脸孔,那空洞的眼窝里,闪烁着两点幽绿的光。窗外,每一丝风掠过枯枝发出的呜咽,每一片枯叶被卷起的沙沙声,都让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几欲断裂!那跫音并未随着肉体的脱险而消失,反而在这死寂的安全屋里,固执地、清晰地回响在耳鼓深处,如同一个烙入骨髓、无法摆脱的诅咒:沙…沙…沙… 一步,一步,在寂静的乡村深夜反复叩击。它不再是身后的威胁,它己钻进了骨头缝里,和奔流的血液融为一体,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那拖沓、粘稠的回响。黑暗中,仿佛总有一道冰冷的目光,穿透了墙壁和门窗,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我死死攥紧冰冷的被角,指甲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细微的痛楚驱散脑海深处那张脸——那张《画皮》女鬼被桃木剑洞穿、青烟缭绕、形体溃散之际,惨白脸上倏然转向台下,那两道穿过银幕、穿越喧闹的人群、最终仿佛带着实质的冰冷恶意,牢牢钉在我身上的、空洞而怨毒的目光!那目光,与此刻臆想中帐顶的污渍,诡异地重合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灰白惨淡的天光如同垂死者的脸,勉强从糊着旧报纸的窗棂缝隙渗进来,却带不来一丝暖意。巨大的恐惧和那无法消散的跫音,如同毒藤缠绕着心脏,让我无法再独自承受这沉重的秘密。我硬是拽上村里几个素以胆大、猎户出身的汉子——铁塔般的赵大膀,眼神锐利如鹰的李二狗,还有见多识广的老猎头孙三爷,重返那片让我灵魂都为之颤抖的“杀人厅”。晨光熹微,带着初冬特有的、深入骨髓的清冷,照着满地白霜覆盖的枯草,草叶边缘反射着微弱的、毫无暖意的、死气沉沉的光。空气里弥漫着霜寒与枯败草木腐烂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来自地底的、铁锈般的腥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寂。我强抑着心脏擂鼓般的狂跳,喉咙发紧,颤抖着指向昨夜亡命奔逃的那段土路,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声:“就……就是那儿!”

众人见我神色有异,也收敛了平日的粗豪,屏息凝神,目光如炬,齐刷刷投向那片覆盖着薄霜的泥土地面。

刹那间,西周的空气仿佛被彻底抽空,凝固成了坚冰!连最细微的呼吸声都消失了!死寂,比昨夜更甚的死寂,沉甸甸地压下来。

霜地上,清晰地、无可辩驳地印着两行脚印。

一行脚印深而杂乱,步幅极大,脚印前端泥土甚至被蹬翻,形成小小的土堆,正是我昨夜亡命奔逃、连滚带爬留下的痕迹,每一个脚印都写满了极致的惊恐。

而另一行脚印……竟如鬼魅般紧紧地、几乎完全贴附在我那行脚印的旁边!轮廓同样深陷进霜冻的泥土里,步幅同样急促而混乱,脚印前端同样带着蹬踏的痕迹——它们如同被一个无形的、冰冷的形体踩踏出来,每一步都精准地、同步地印在我脚印的咫尺之旁!两行脚印深深地、并排地刻入泥土,一路并行,毫不停歇,清晰地延伸向远方薄雾弥漫的、如同巨兽咽喉般阴森的山坳深处!仿佛昨夜真有一个无形的、冰冷的、与“我”等高同速的存在,肩并肩,甚至可能脸贴着脸,与我共同奔跑了那亡命的、惊魂的一路!

“嘶——” 饶是见惯了血腥的老猎头孙三爷,此刻也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变得灰败。最是胆大包天的赵大膀,脸上的横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铜铃般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无法理解的、近乎孩童般的惊惧。李二狗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柴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西周光秃秃的山壁和荒草,仿佛在寻找那无形之物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但他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内心同样的惊涛骇浪。众人一时噤若寒蝉,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一股寒气,比昨夜更甚,从我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我死死盯着那两行并行的、如同诅咒般刻在地上的足印,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冰冷麻木的指尖。就在这极致的、几乎令人晕厥的恐惧中,昨夜电影散场前那个瞬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寒意,猛地撞回脑海——银幕上,那被道士一剑刺穿、桃木符咒灼烧得青烟滚滚、形体溃散、发出无声尖啸的画皮鬼,在彻底湮灭的前一刹那,那张破碎的、青烟缭绕的脸庞,似乎极其诡秘地、违背常理地,朝着台下,朝着我所在的方向,极其短暂地、凝固地,投来一瞥!那目光穿透了银幕的光影,穿透了喧嚣的人群,冰冷、空洞,却又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怨毒与嘲弄的意味!那一瞥,仿佛穿越了时空,穿透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在此刻,牢牢地、致命地锁定在霜地上这行并行的、诡异的脚印之上!那女鬼……她最后看的……难道是我?这脚印……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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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讲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指尖夹着的烟早己燃尽,只留下一截长长的、惨白的灰烬。屋子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窗外愈发凄厉呼啸的风声。那风声听久了,竟也隐隐带着一种拖沓的、令人心悸的节奏——沙……沙……沙……

父亲掐灭了烟蒂,那截灰烬无声地断裂、飘落。他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更深地陷进藤椅的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依然残留着挥之不去的惊悸余烬。

多年后,父亲己站在窗明几净的讲台上。粉笔笃定地划过黑板,发出清脆而理性的声响,白色的粉尘在透过玻璃窗的阳光里飞舞。他向台下那些年轻、充满求知欲的面孔,条分缕析地阐释着物质第一性的原理,世界的可知与可控。阳光照亮他鬓角的白霜,也照亮他脸上岁月沉淀的平静。然而,每当窗外天色阴沉,或是某个霜雾浓重、万籁俱寂的深夜,倘若你屏息凝神,恰好经过那早己荒废、野草蔓生、连村中顽童都避之不及的“杀人厅”旧址,侧耳倾听,或许,仍能于风声的间隙,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拖沓的余响——

沙……沙……

那是时光的潮水也未能彻底冲刷干净的跫步。一步,一印,执着地踏在无人行走的荒径上,固执地、无声地,叩问着那个悬而未决的月夜谜题。人世间有些脚步,纵然深深踏进坚实的泥土,印下无法磨灭的痕迹,却永远无法真正抵达能被理性彻底照亮的岸边。它们沉没在记忆的幽暗水域,成为岁月河床下冰冷的礁石,只待某个无光的寒夜,当风声呜咽如诉,当月光惨白如昔,再次浮出水面,如同那个夜晚对他所做的一样,无声无息地……叩响生者的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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