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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后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落着，打在唐门药庐的青瓦上，敲出细碎的韵律。林悦临窗坐着，手中捧着半盏温茶，看苏糖带着弟子们在药圃里采收新芽。少女们素色的襦裙沾着泥点，发间别着刚摘的迎春，银铃般的笑声混着药香飘进窗来，让她想起三年前初到唐门时，阿鸢也是这样带着她辨认草药。
"在想什么？"丈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身上还带着晨练后的薄汗，外袍搭在臂弯里，露出中衣袖口林悦亲手绣的缠枝莲纹。自忘川归来己逾半月，他总爱这样悄无声息地靠近，仿佛要把千年的离别都补回来。林悦伸手接过外袍，指尖触到他腕间那道熟悉的剑伤——如今那疤痕己化作淡粉色的莲纹，与她手腕的胎记遥相呼应。
"在看苏糖。"林悦将外袍叠好放在膝上，"她说要赶在春雨前晒好银翘，给山下的流民送药。"窗外的苏糖恰好抬头，看见屋内的两人，便笑着福了福身，发间的迎春花随动作轻轻晃动。林悦想起忘川河畔，少女魂魄捧着药箱的模样，眼眶微微发热。
"阿鸢留下的软剑，我放在祠堂了。"丈夫在她身边坐下，声音放得很轻，"二长老说，等青团节时，要按唐门规矩为她立碑。"提到阿鸢，两人都沉默了。桌上的茶盏腾起薄雾，映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色，药圃里的迎春开得正好，金黄的花瓣上凝着雨珠，像极了阿鸢当年总爱攒在发间的珍珠。
小团子突然跌跌撞撞跑进来，手里攥着半块长命锁。自忘川归来，孩子颈间的金锁便时常与祠堂暗格里的另半块产生共鸣。"娘亲！爹爹！锁锁发光了！"他举着金锁往林悦怀里钻，奶声奶气的声音里满是兴奋。丈夫笑着抱起他，指腹着锁面上"忘川"二字："想去祠堂看看吗？"
祠堂里弥漫着陈年檀香与尘土混合的气息。林悦推开厚重的木门，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在供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初代夫人的画像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画中女子腕间的蝶形胎记，竟与林悦此刻的一模一样。小团子踮着脚将半块长命锁放在供桌上，另半块锁从暗格里缓缓升起，在空中拼成完整的莲花形状。
"这是初代夫人留给后世子孙的信物。"二长老拄着拐杖走进来，身后跟着捧着锦盒的苏糖，"当年她算到幽冥之主会卷土重来，便将毕生心血封存在这锁中。"锦盒打开的刹那，林悦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那是江晚吟魂魄消散时留下的甜香，盒中静静躺着一支蝶形银簪，簪头嵌着的红晶，与江晚吟眼尾的朱砂痣别无二致。
"江姑娘的残魂...都化在这簪子里了。"苏糖的声音带着哽咽，她小心翼翼地将银簪递给林悦，"她说...要看着太夫人和小公子。"林悦接过银簪，簪身刻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正是她教过江晚吟的绣样。簪尖突然闪过一丝红芒，在她发间化作蝶影翩跹，那是少女生前最爱的模样。
午后的演武场传来兵器碰撞声。林悦带着小团子去看，只见墨无殇正在教弟子们吹奏新谱的《安魂调》，破碎的玉笛己被他用银丝重新缠好，笛声清越如溪，惊起檐角的春燕。丈夫站在演武场中央，正指点弟子们拆解幽冥殿的邪招，他的剑势里融合了魔影堂的刚猛与唐门的灵巧，袖口的莲纹随动作起伏，宛如活物。
"太夫人，山下有人求见。"守门弟子匆匆跑来，手中捧着封信笺。林悦展开一看，纸上是熟悉的簪花小楷——那是血煞教圣女临死前留下的字迹，信中说幽冥殿余党己逃往南疆，还附了张手绘的草药图，正是治疗血魅蛊的关键药引。小团子突然指着图上的标记："娘亲，这地方我去过！"
原来忘川归来时，小团子曾在河畔捡到一枚刻着南疆图腾的玉佩。林悦抚摸着信纸上圣女留下的指痕，想起祭坛上少女化作光点前的微笑。阳光穿过演武场的兵器架，在地上投下交错的光影，像极了当年她为丈夫绣过的剑穗纹样。
黄昏时分，林悦在药庐整理新到的药材。丈夫提着食盒进来，里面是她爱吃的桂花糕。"山下流民安置好了。"他坐在药碾旁，看她将晒干的银翘放入陶罐，"苏糖说，等青团节时，要带弟子们去采艾草。"林悦抬头看他，发现他发间别着朵刚摘的迎春——那是小团子趁他不注意插上去的。
"青团节...要去给阿鸢上坟。"林悦的声音很轻，指尖捻碎一片银翘，清苦的药香在空气中弥漫。丈夫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暖得让人安心："嗯，还要带她最喜欢的桂花糕。"窗外的迎春开得正盛，金黄的花瓣落在药庐的石阶上，像极了阿鸢笑起来时，眼尾那抹灿烂的光。
深夜的祠堂里，长命锁突然发出微光。小团子抱着银簪睡着，锁上的莲纹与簪头的蝶影交相辉映。林悦为孩子盖好被角，看见初代夫人的画像在月光下微微晃动，画中女子的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供桌上的双生莲佩也泛着柔光，那是她与丈夫血脉相连的证明。
药庐的窗棂外，第一颗露珠从迎春花瓣上滚落。林悦靠在丈夫肩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想起忘川河畔他说"让你等太久了"的瞬间。千年的恩怨终成过往，如今的唐门春燕衔泥，药香满径，而她腕间的莲纹轻轻发烫，那是新生的暖意，也是传承的希望。
当第一缕晨光掠过唐门的飞檐时，林悦看见江晚吟的蝶影停在药圃的新芽上，阿鸢的软剑在祠堂里闪着银光，而小团子正抱着长命锁，在睡梦中露出甜甜的笑。这人间烟火，终是不负她们用性命守护的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