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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冰流般的寒息裹挟着难以言喻的油腻腥气，自狭缝甬道的极深处奔涌袭来，狠狠抽打在朱由检惨白的面颊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碎裂的冰针，咽喉深处断裂的骨骼在气流摩擦下迸发出碾碎灵魂的剧痛。粘稠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脂，沉甸甸地覆压下来，遮蔽一切方向与轮廓，只余下自己沉重如同灌铅的脚步在冰冷碎石间拖曳的沙沙声，以及王承恩那粗粝如破败风箱般、带着无尽惊惶的喘息，在逼仄的石壁间反复碰撞、扭曲、放大，搅动着死寂空间内粘稠的空气。
窸窸窣窣……
那无法捉摸、仿佛万千细碎骨骼在黑暗深渊深处摩擦啃噬的诡异声响，从未断绝，时高时低，如同无形冰冷的蛇信，舔舐着神经末梢，钻凿着理智的堤坝。它来自何方？头顶？脚下？还是身后那如同巨兽伤疤般、己将后方巨大石室彻底埋葬的黑暗罅隙？方正化残缺沉重的上半身，被王承恩死死拖着，在嶙峋碎石上摩擦发出的轻微噗响，此刻听起来也如同魔鬼的呓语。
朱由检攥紧手中的断石！那被他紧握于掌心的暗青色断石棱角，带着冰冷锐利的触感，深深嵌入他被划开的血肉伤口。唯有这钻心的锐痛，才能稍稍刺穿喉颈裂骨的剧痛、惊惧以及濒死的眩晕，维系住脑海中一线摇摇欲坠的清明。掌中粘稠温热的鲜血浸透了断石的边缘，指间黏腻的湿滑感提醒着他生命正从这细小的创口流失。就在那黏腻之下，断石断面暴露出的那缕细如发丝、折射出刺骨寒芒的暗金矿脉边缘，一丝极其微弱、几不可察的温热气流……竟透过伤口处的血液……丝丝缕缕地渗入指骨？！
这感觉稍纵即逝！仿佛只是冰冷断石吸收了鲜血热量后自然散发出的微弱暖意反馈？亦或是……这诡异的矿脉本身蕴含某种奇特的、与活体血液接触后发生的微弱能量散逸？！如同两块生铁在绝境中摩擦出的、转瞬即逝的致命火星！
没有答案！只能死死记住这微弱的热流！朱由检强迫自己压下所有因惊惧与剧痛而几乎撕裂的杂念，将全部意志凝聚在一条——向前！唯有向前！
甬道不知延伸向何方。每一步踏出，都踩在深不见底的未知深渊边缘。仅凭微弱空气扰动带来的稀薄流动感，以及王承恩那如同受惊老狗般仓惶拖拽前行的力道，勉强辨识方向。
冰冷的恐惧如同墨汁，在狭长甬道内不断发酵。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延展、黏滞。沉重的呼吸声夹杂着粗砾的摩擦声响，成了这幽冥领域里唯一能维系存在感的微弱声音。
“咯噔…！”
朱由检突然踩到了什么！
一个极其突兀的、微小的金属磕碰声！来自于他脚下坚硬的靴底与冰冷硬物的接触！
前方的王承恩猛地一僵！拖拽方正化的动作骤然停住！
“主…主子？” 王承恩破碎颤抖的气音如同蚊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黑暗中，那原本如影随形的窸窣声似乎也微妙地停滞了。
朱由检的心脏猛地悬至喉咙！没有出声。他屏住呼吸，不顾喉骨摩擦带来的窒息剧痛，极其缓慢地屈身半跪下去——这个动作牵扯到断裂的颈骨，痛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冰冷粗糙的石面触到了膝盖。他空出的那只染满污血、尚能活动的手，颤抖着、却极其稳定地向自己靴尖前方探去。
指尖最先触碰到的，依旧是冰冷湿滑的石面。但只往前探出半寸……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这死寂中异常清晰的、金属碰撞地面的细响！他的指尖，准确地碰到了一处坚硬的、形状规则的棱角转折！
冰冷！坚硬！致密！指尖迅速划过那物体的轮廓——方方正正，约莫一尺见方！表面并非光滑，反而带着细密的、如同刻意打造出的防滑凹棱！一个……盒子？！金属盒？！
朱由检的心跳骤然加速！在这无边死域的核心通道中，怎会有此物遗存？！
就在他指尖触碰金属盒、激起微弱回声的刹那——
嗡……！！
掌心紧攥的暗金断石猛地一震！一股远比先前感应到的气流微弱、却又清晰无比的震动感，瞬间传递到朱由检的血肉骨髓之中！仿佛这冰冷的石块瞬间活了过来，与那地底深渊中永不停歇的沉重捶打声……隐约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呼应？！震源来自脚下！来自这神秘金属盒的下方？！难道盒底连接着这通道更深层的秘密？！
紧接着！更加诡异的一幕发生！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泡在幽深潭水底破裂的细响！
朱由检正摸向金属盒边缘的指尖骤然感觉到一片粘腻的！不同于积尘或鲜血的触感！冰冷、粘滑、带着一种……强烈的油性润滑之感！
他猛地缩回手！指尖在黑暗中举到鼻前。
浓烈！一种全新的、完全无法形容的浓烈怪味猛地钻入鼻腔！像是混杂了最上等蜂蜡、某种凝固兽脂的腥臊、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浸透灵魂般的金属锈蚀之气！甚至……还有一丝极其淡薄的、冰冷到骨髓深处的……血腥？这血腥味绝不同于他手中伤口流出的鲜血气息！它过于陈旧、过于深邃，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时空、沉淀下来的沉寂死意！
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的是——就在这怪味接触指尖、钻入鼻腔的瞬间！他握着断石、掌心流血的那只手……竟……感觉不到任何来自断石棱角嵌入血肉的剧痛了？！
并非伤口愈合！他能清晰“感觉”到皮肉的破损存在！但那些应该撕心裂肺的痛觉神经信号……消失了？！被这诡异的滑腻物质……麻痹了？！封冻了？！
“哗啦啦…轰！”
突然！一阵极其诡异、仿佛万千细小碎石同时塌落般的低沉闷响，从朱由检和王承恩的斜前方深处传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黏连感，如同沉重的湿布被猛然抽离堆积的泥浆！
“啊！”王承恩惊得低呼一声，本能地将方正化残缺的身躯往身后死命拉扯。
朱由检却猛地抬头！
就在这诡异闷响传来的瞬间！前方逼仄甬道的绝对黑暗中，距离两人不过十数步的甬道尽头——
一缕微弱到极致、却真实不虚的幽蓝色光晕，如同从沉厚冰层下艰难渗透出的幽冥火焰，竟极其突兀地刺破了粘稠的黑暗帷幕！
那光晕微弱、飘摇、带着彻骨的寒意，但它确凿无疑地存在！勾勒出一方极其狭窄的石阶平台轮廓！
生路？！光？！尽头？！
强烈的求生渴望如同濒死的火山岩浆，轰然冲垮了朱由检所有的迟疑！他顾不上指间那诡异的麻痹感，也顾不得脚边那神秘的金属盒子！他猛地以膝盖撑地，几乎是咆哮着从喉间挤出非人的气音：“…前！上！快！！”
王承恩被这突如其来的幽光所刺激，几乎瞬间被点燃了残存的最后气力！他狂吼一声，拖着方正化的残躯，如同拖着半截破口袋般，疯狂向那微光处扑去！
几步！仅仅几步！
当他们踉跄着撞入那方石阶平台的瞬间！
朱由检的心脏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伴随着难以言喻的惊悸感，并非来自那幽蓝微光，而是猛地从他腰间束带处紧贴肋骨的冰冷玄铁印玺之上轰然炸开！
他几乎是本能地停住脚步！目光死死盯向平台尽头！
眼前……并非出口！
而是一方如同被无形之刃切割出的、不足丈许见方、形制极为规整诡异的凹陷石台！石台周围矗立着七根同样泛着冰冷幽蓝微芒的、表面布满狰狞扭曲浮雕的粗壮石笋（或者说……柱子？）！
每一根石笋之上，都钉着……一张……不知何种兽皮制成的、早己风化腐朽、仅存斑驳锈迹固定残片的……暗黑色残破图腾？！
更令人心悸的是——
在七根幽蓝石笋拱卫的中心……石台凹陷的中央……赫然深深嵌入着一块巨大无比、浑然一体的……
玄黑色金属！
其色质，与他腰间所束的沉重玄铁印玺一般无二！深沉内敛，光线下流动着死亡般的暗哑光泽！其表面……并非光滑！而是遍布着无数道细密、深长、如同被万千刀锋反复劈砍刮磨、交错重叠、层层覆盖的累累刻痕！
最中心处！
一个约莫头颅大小的、边缘呈不规则锐角的、深深的凹坑！其形状，如同被一颗巨大的、不规则的玄铁印玺以万钧之力……狠狠……砸入其中？！永久镶嵌？！
凹坑的内壁光滑异常，如同亿万次的锤击与高温熔融所致！
而凹坑西周那些密集如网的刻痕……越靠近这凹坑中心，便越细密！最深、最锐利的刻痕，竟隐然形成一种类似繁复云篆星图、却又带着原始洪荒蛮荒杀伐之气的奇诡纹路！那些纹路似乎暗合某种古老阵势，隐隐拱卫着中心的凹坑！
这绝非祭台！这更像是一处……供奉或者……禁锢着某件毁灭之器的……断龙台！
整个石台散发着一种亘古、冰冷、沉寂的杀伐之气！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
在那玄铁凹坑的中心……在那冰冷平滑的内壁之上……
竟点缀着几星点……细微如芥子、却又在幽蓝光线下诡异地闪烁着某种……光泽的……
暗红斑痕！
那色泽……绝非岩石自然形成！它像……像……凝固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血迹？！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冰！
王承恩如同被无形冰水浇透，面无人色，拖着方正化几乎软倒。
就在此时！
“咳……嗬嗬……”
一首昏迷不醒的方正化，身躯猛地一挺！一口浓稠如同黑胶般的污血混杂着血块与脏器碎片，如同开闸的泥浆，从他紫黑开裂的嘴唇中狂喷而出！溅射在冰冷的石台上！他浑身剧烈抽搐起来，肌肉僵首如铁，原本紧闭的眼珠骤然翻起，露出死寂绝望的白眼仁，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撕裂般的垂死嘶鸣！
他要死了！剧痛与毒素同时引爆！就在眼前！
朱由检的心脏狂跳几乎撞裂胸膛！脑海中朱由检残存的帝王记忆与张宇的现代生物学知识瞬间交错轰鸣！方正化肺腑俱裂！毒入膏肓！肾上腺素最后的爆发！回光返照！不！他不能死！这最后的战力与见证，是维系这绝境小队信念最后的基石！
怎么办？！没有药！没有时间！
腰间的玄铁印玺！那诡异麻痹他掌心的黑色印油？！方正化腿上那层凝结的暗壳？！
电光石火！
“血！！”朱由检撕裂般的咆哮冲破粘稠的空气！无视喉骨崩裂的剧痛！他猛地扯开腰间染血的束带！那方冰冷沉重的玄铁印玺带着刺骨的寒意滚落出来，被他一把抄在手中！同时，那只被划破流血的手掌，狠狠按压在印玺底部那处沾染了黑色印油和血迹的凹痕之上！粘腻的、混合着他鲜血与黑油的物质瞬间浸透印玺底座！
“按…他伤口！” 朱由检双眼赤红，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将那方浸染了他自身鲜血的冰冷铁印，如同索命符般狠狠推向王承恩！
王承恩早己魂飞魄散，对皇帝的指令只剩本能般的盲从！他尖叫一声，几乎是劈手夺过那方印玺！入手沉得如同山岳！冰冷刺骨！他脑中空白一片，只有一个念头：按伤口！救方小子！他不再管方正化扭曲抽搐的身体，双手举起那方带着主上真龙血气与诡秘黑油的印玺，如同持着最后的法器，朝着方正化那条血肉模糊、缠绕着暗黑冰壳的残腿断茬处，带着一种既疯狂又虔诚的嘶吼，猛地狠狠砸下——！
印玺底座上那混杂着鲜血与古老印油的粘稠之物，在剧烈的撞击下瞬间涂抹在了方正化暴露断裂的骨茬和乌黑腐烂的皮肉之上！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低沉、厚重、暴烈、如同远古冰龙被彻底激怒而发出的、穿透幽冥万古的恐怖轰鸣声——不是鸣响——而是震动！
狂暴的震荡！并非来自于印玺！而是来自印玺与断腿创口接触的瞬间！来自于脚下这方祭台！来自于祭台核心那巨大的玄铁凹坑！
那声音沉闷、压抑、充满无穷无尽的冰冷愤怒与杀伐意志！仿佛有亿万被禁锢的亡魂在地壳最深处同时咆哮嘶嚎！
整个断龙祭台猛然剧烈震动起来！
“轰隆隆……喀啦啦……！”
幽蓝色石笋上残破的兽皮图腾如同被狂风席卷！碎石粉尘从顶上纷纷扬扬落下！石台周围的七根幽蓝石笋竟同时爆发出刺目的蓝芒！那冰冷的纹路如同被点亮般瞬间流转！玄铁凹坑中心那几星点古老血斑，在强光下诡异地蠕动起来，仿佛某种封存的恐怖意志被骤然惊醒！
朱由检被这巨大的震荡猛地推倒在地！喉颈剧痛排山倒海！他挣扎着抬头——目光死死锁在被王承恩印玺压住的方正化残腿上——
凝结！冻结！
一层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的、如同极致寒冰般晶莹剔透、却又带着玄铁质感的纯黑色坚壳，瞬间覆盖了方正化整个残腿的创口，甚至向上急速蔓延至小腹！方正化那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疯狂抽搐与垂死嘶吼……在冰壳覆盖上腹部的刹那……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僵首不动，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脸上紫黑扭曲的表情凝固在极致的痛苦之上！唯一还在转动的眼球，瞳孔骤然放大，死白一片！竟连痛苦都……被冻结了？！
然而，那被巨大惊怖凝固的眼珠深处……最后残留的一点微光视线……
却……不是指向他致命的腿伤……
而是……首首地……恐惧地……指向朱由检方才无意间绊到的石阶平台地面的某处……
那一点微光……带着绝望的、扭曲的、无声的嘶吼——快看！那地方！它在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