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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玄盯着宿舍门后那张A4纸，“严禁饲养宠物”六个加粗的黑体字，怎么看怎么像在冲他龇牙咧嘴地笑。他怀里抱着的泡面箱子轻轻晃了一下，里面传出点声音，细细碎碎的，像沙子摩擦。
“啧，麻烦。”墨玄叹了口气。他这“铁饭碗”才刚端上，还没捂热乎呢，可别因为“养了不明生物”给砸了。他低头，对着箱子压低嗓子：“听见没？‘严禁养宠物’！你们这……算不算‘宠物’啊？”
箱子里那“沙沙”声停了一小下。接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工虫，从箱盖缝里小心地探出脑袋。它的壳子黑乎乎的，泛着点金属的暗光，两根细长的触角飞快地抖着，好像在使劲琢磨“宠物”这词儿到底啥意思。它的小眼睛看看那张禁令，又看看墨玄，透着一股子迷茫，还有点本能的害怕。
“算了，跟你们说这个也是白搭。”墨玄放弃了给虫子普法。他环顾自己这间小宿舍，在档案馆顶楼最犄角旮旯的地方。地方小得可怜，就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破衣柜，唯一的好处是离档案馆放旧档案的库房近。但这地方，装他一个都嫌挤，哪塞得下一个“虫子女王”外加一大群小弟？
他的眼睛，不自觉地飘向窗外。不远处，档案馆那栋又厚又沉、一股子旧书堆味儿的主楼，在夕阳下拉出老长的影子。特别是……他负责的那个第三库房，里面堆了十年没人管的旧档案，连耗子进去都嫌闷得慌。
一个念头，一个特别符合他“能躺着绝不站着”风格的念头，冒了出来。
“艾莉，”墨玄对着泡面箱小声说。他现在习惯了这么叫那个躲在下水道深处、跟他有点奇怪“约定”的虫子头头，“想不想……搬个家？地方更大，更安全，还……管饭？”
泡面箱里的“沙沙”声一下子变得又急又快，透着股兴奋劲儿。好几只工虫都挤到缝隙边上，触角疯狂地摆。
“地方是有，就是规矩有点多。”墨玄清了清嗓子，想让自己听起来正经点，“第一，绝对！绝对不能吃任何纸！一片纸渣都不行！那是公家的东西，吃了得赔钱，麻烦大了去了！”他特别强调了“麻烦”俩字，这比啥威胁都管用——艾莉最怕给他添麻烦。
几只工虫同步地缩了缩脖子，传过来一股“打死也不敢”的意思。
“第二，”墨玄指了指窗外越来越黑的天，“晚上，特别是过了半夜十二点，必须给我悄没声的！一点动静都不能有！别到处瞎爬吓唬人！要是把值夜班的老头吓出个好歹，或者招来保安，那麻烦可就捅破天了！”他眼前好像都看见老馆长捂着胸口倒地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工虫们传回来顺从的意思，还有点小委屈——它们明明挺安静的，是主宰嫌它们“吵”。
“第三，”墨玄终于说到最关键的了，“以后……要是，我是说万一啊，我有点小事儿需要你们搭把手，比如……嗯，比如我偶尔想多睡会儿懒觉的时候，替我‘签个到’什么的……明白我意思不？”他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像在教坏小孩。但转念一想，让虫子头头替自己上班打卡，这算哪门子犯罪？顶多算“灵活用工”……吧？
泡面箱里传来一阵更欢快、更明确的“沙沙”声，艾莉的意思充满了“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的激动。能给至高无上的主宰干活儿，哪怕是“签到”这种小事儿，那也是天大的光荣！
“行，那就这么定了。”墨玄松了口气，感觉卸下个大包袱。他抱起泡面箱，跟偷运军火似的，踮着脚溜出宿舍，借着天黑，熟门熟路地摸向第三库房。库房钥匙在他手里，这给了他方便——也让他心里有点怪怪的，像监守自盗。
打开那扇沉得要命的库房门，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老纸头的味道扑面而来。高高的档案架子像沉默的巨人杵在那儿，影子又深又长，角落里堆满了没整理的旧箱子。这地方白天都阴森森的，晚上更是静得吓人。
“就这儿了。”墨玄放下泡面箱，指着库房深处天花板那儿，乱七八糟的通风管道，“瞅见那些管子没？找个结实点、隐蔽点的拐弯地方，在里面安家。记住，绝对！绝对！不能把管子弄坏了！万一哪天库房通风坏了，修理工爬进来看到一窝虫子……”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虽然虫子们大概看不懂，但能感觉到主宰传来的“超级麻烦”的意思。
艾莉的意思立刻活跃起来，几只工虫“嗖嗖”几下，像箭一样消失在黑乎乎的通风管道口，只留下点细微的金属刮擦声。
墨玄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坐下，掏出保温杯——里面是刚泡好的便宜绿茶。他小口喝着，支棱着耳朵听头顶通风管道里的动静。
起先是细细密密的“沙沙”声，像无数小爪子在金属管壁上刮。慢慢地，声音变了，多了种黏糊糊的“滋啦”声，空气里的味儿也跟着变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散开，有点湿土腥气，还带着点奇怪的甜香，不难闻，有点像下过雨的树林。
他好奇地抬头，借着窗外透进来那点微弱的月光，看见通风管道某个拐弯的缝里，正慢慢渗出一种奶白色的、半透明的粘稠玩意儿。那东西像活的菌毯，飞快地在管道内壁上铺开、变厚，盖住了冰冷的铁皮。菌毯铺开的时候，管道的缝里偶尔闪过工虫忙活的身影，它们用尖嘴咬下、拖走管道里积的灰和不知名的碎渣，当菌毯的“建筑材料”。更让墨玄眼皮首跳的是，他清清楚楚看见几只工虫正合伙拖着几只肥嘟嘟、还在蹬腿的大蟑螂，欢天喜地地把它们塞进正在长的菌毯里头……那些蟑螂眨眼就被分解、吞掉了，成了菌毯的一部分。
“蛋白质储备+1%……”墨玄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艾莉可能有的“系统提示音”。他强迫自己别看了，心里念叨：“看不见就等于没有，看不见就等于没有……反正没吃档案就行。”
那菌毯长得贼快。才个把小时，选定的通风管道拐角里面，就被一层厚厚的、发着柔柔白光的菌丝包得严严实实。菌丝层裹出个相对封闭、保温的小空间，隐约能看见里面在长出更复杂的结构，还有几个小小的、像蜂窝眼似的洞口。工虫们进进出出，有条不紊，干得热火朝天。
墨玄能清楚地感觉到艾莉传来的意思：舒服、暖和、安全，还有对主宰天大恩情的感激涕零。她甚至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要给“王座”（就是那个菌丝窝）加点“装饰”？
“别别别！”墨玄赶紧在脑子里拒绝，“低调！一定要低调！能用就行！”他可不想哪天馆长抽风检查通风管，结果发现里面挂满了“热烈欢迎主宰”的菌丝彩带。
就在这时候，一阵特别特别轻、但穿透力挺强的“吱吱”声，从库房角落那堆档案里传出来。墨玄眉头一皱，【信息全知】这能力自己启动了——唰一下，他脑子里冒出声儿打哪儿来的：一窝刚生出来没多久的小耗子，正挤在一个破档案袋里打哆嗦，旁边还有几只挺大的成年耗子在警惕地张望。更要命的是，他的“视野”还往外扩，看到了这窝耗子庞大的亲戚网——它们在这第三库房扎根好多年了，啃了不少档案边当磨牙棒，甚至在某些犄角旮旯建了“粮仓”（主要偷吃工作人员掉的饼干渣和……呃，某些放得发霉的食物渣子）。
“啧，百年鼠患……”墨玄嘀咕了一句，这破库房毛病真多。他本能地一阵烦，就想把这些打扰他清净、还可能招来卫生检查麻烦的东西给清了。
这念头刚冒头，通风管道里的艾莉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主宰的念头，那就是最高命令！尤其是清除潜在的麻烦！
菌丝窝里面，艾莉的精神波动一下子变得贼凌厉。几只负责警戒的工虫立刻掉头，像最精锐的特种兵，悄无声息地顺着管道内壁滑下来，稳稳落在耗子一家藏身的档案堆边上。它们没立刻动手，而是分散开，占住几个关键位置，细长的触角飞快抖着，好像在分析目标、制定计划。
墨玄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角落里传来几声短促刺耳的“吱！”叫，接着是更激烈的跑动和撕咬声！借着昏暗的光，他看见几只工虫像黑色的闪电，速度快得吓人，配合得贼默契，精准地扑向那些来不及反应的成年耗子。工虫的尖嘴闪着冷光，一下子扎穿了目标的后脖子或脊椎，动作干净利落，几乎没多余动静。那些小耗子呢，被另外几只工虫用黏糊糊的菌丝分泌物飞快裹住、拖走，消失在通风管道口。
整个过程快得像鬼影，也就十几秒。刚才还窸窸窣窣的角落，瞬间死寂一片，就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耗子血腥味，也很快被菌丝那股清新味儿盖住了。
墨玄张了张嘴，想说点啥，最后变成一声无奈的叹气。他倒不是可怜耗子，就是觉得……这效率也太高了吧？而且，艾莉好像把这当成一次给主宰献礼的“表演”。
果然，艾莉的意思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邀功”劲儿传过来：潜在威胁清除完毕！巢穴周边安全了！随时准备为主宰扫平一切障碍！
“……干得还行。”墨玄在脑子里敷衍了一句，“不过下次……尽量别弄得血呼啦的。”他主要是怕留下痕迹不好收拾。
艾莉的意思立刻变得特别温顺乖巧，表示一定记住主宰的话，用更“环保”的法子。
墨玄靠在冰冷的档案架上，听着头顶通风管道里又恢复了那种规律、轻轻的“沙沙”声，那是工虫们在继续盖房子，或者搞内部“大扫除”。库房里弥漫着菌丝特有的微光和新陈代谢带出来的、有点甜香的暖乎气儿。耗子问题意外解决了，艾莉它们也有安全地方待了，还顺手帮他清除了一个卫生隐患……
“好像……也没太亏？”墨玄心里嘀咕着，他那条咸鱼的本能让他飞快接受了现状。他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挺晚了。明天还得上班，还得对付那些发黄的旧纸堆，还得……提防冷锋副局长那双好像啥都能看穿的眼睛。
他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对着通风管道压低声音：“我走了。规矩记住：安静、别碰档案、别惹事儿。”
管道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像树叶摩擦似的回应。
墨玄锁好库房大门，走在空荡荡、静悄悄的走廊里。月光从高高的窗户照进来，把他影子拉得老长。他觉得有点怪，自己这个一门心思只想当咸鱼档案员的底层小科员，宿舍……不对，是上班的库房里，居然住进了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虫子女王和她的工虫军团？这世界真是越来越邪乎了。
第二天一早，墨玄顶着俩淡淡的黑眼圈走进第三库房，开始他“整理十年没人管的旧档案”的日常。他心不在焉地翻着发黄的纸，【信息全知】这能力让他不用细看就知道写的啥，快得吓人。但他的耳朵，一首竖着，仔细听通风管道里有没有啥不对劲的声音。
还好，除了几乎听不见的、跟蚊子哼哼似的“沙沙”声，一切正常。工虫们好像真把“半夜后不准出声”这命令当回事了。
快到中午，库房门被推开了。老科长背着手溜达进来，他是例行检查，顺便看看墨玄这个“空降兵”有没有被那堆成山的活儿压趴下。
“小墨啊，弄得咋样了？这地方灰大，闷得慌吧？”老科长关心地问，眼睛习惯性地扫过一排排档案架。
“还行，科长。正弄着呢。”墨玄赶紧放下手里那卷档案。
老科长点点头，目光随意地扫过库房角落——就是昨晚耗子一家完蛋的地方。他突然“咦”了一声，快步走过去，蹲下，仔细瞅了瞅地面和旁边的档案箱。
“怪事儿……”老科长用手指捻了捻地，又凑近闻了闻，“这犄角旮旯……以前耗子闹腾得可凶了，今儿怎么这么消停？而且……这味儿……”他皱着眉，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耗子尿骚味好像淡了不少，换成了种……挺清新的，像刚下过雨的草地的味儿？
墨玄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后背发凉。他强装镇定地走过去：“咋了科长？耗子？可能……天凉了，它们挪窝了？”这借口他自己听着都假。
老科长没接话。他站起来，眼神锐利地扫了一圈，鼻子还使劲吸了吸。他的目光最后停在了天花板附近的通风口那儿，那地方好像……比别处干净点？而且那股子清新味儿，好像就是从那儿飘出来的？
就在这时候，一只小小的、不起眼的蜘蛛，慢悠悠地从通风口边上的墙爬过。老科长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他松了口气，自己笑了笑：“哦，蜘蛛啊……难怪耗子少了。蜘蛛是抓耗子的好手，虽说也抓不了几只大的……不过这破地方居然能招来蜘蛛？稀奇。”
他显然把那股奇特的清新味儿和耗子减少的事儿，都算到了这只“天降神蛛”头上。毕竟，比起“库房通风管里住了外星虫子”这种离谱想法，一只碰巧出现的蜘蛛显然合理多了。
墨玄紧绷的神经“唰”地松下来，赶紧跟着说：“对对对，蜘蛛是益虫！能抓耗子，还能吃蚊子蟑螂，挺好挺好！”他心里给那只“救场”的蜘蛛疯狂点赞，琢磨着回去就让艾莉给它发个“虫巢好邻居奖章”……要是蜘蛛乐意要的话。
老科长又唠叨了几句注意通风、防火防盗之类的，背着手走了。库房门一关，墨玄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汗湿了。他抬头瞪了一眼通风管道拐角那儿，用眼神警告：“低调！再给我低调点！”
管道深处，好像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带着点委屈的“沙沙”声，然后彻底没声了。
危机暂时过去了。墨玄抹了把额头的虚汗，重新拿起档案，心里却琢磨开了：得赶紧让艾莉它们学会“环境伪装”，比如……让菌丝别散那么明显的味儿？或者……多放几只“友军”蜘蛛在库房里当障眼法？
咸鱼科长的“虫巢管理员”之路，好像比他考公务员还费劲。他瘫在椅子上，看着高高的档案架，只想仰天长叹：“我就想躺平啊！咋就这么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