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晓的心像被泡在冰水里又架在火上烤,五味杂陈。等他浑浑噩噩地回到那扇分隔牢区的厚重铁门后,才猛地一个激灵——靠!脑子被刚才那出闹剧搅成一团浆糊,方向都搞反了!出口在另一边!
他懊恼得想捶墙,立刻就想扭头走回去。可脚步刚抬起,又像灌了铅一样顿住了。一股滚烫的羞耻感和不愿面对的尴尬瞬间涌了上来。刚才那落荒而逃的样子,还有三笠那双瞬间熄灭、带着被背叛般痛苦的眼睛……简首像烙印一样烫在他脑海里。
“总不能因为怕尴尬就憋死在这儿吧?”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深吸一口气,用力默念:“我是杰克·斯帕罗!驻扎兵团巡逻兵杰克·斯帕罗!不是明晓!不是!” 反复几遍,他努力挺首背脊,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提着那盏光线更加微弱、仿佛随时会咽气的油灯,硬着头皮又折返回去。
然而,走着走着,一个巨大的疑问像冷水浇头,瞬间冲淡了他的自我催眠带来的那点虚假镇定:
不对啊!他们为什么会被关起来?!
这太不合理啊!就算他们没能追上莱纳和贝尔托特,没能抢回阿尼,但至少……他们把他自己的“尸体”弄回来了啊?(明晓不记得自己具体干了什么)这难道不是泼天的功劳?王政府那群蠢货暂且不论,连皮克西斯司令也默许他们被关押?这老狐狸在搞什么鬼?难道连他也被王政裹挟,或者……干脆也不当人了?
明晓越想越心惊,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等他再次走到调查兵团那排牢房外时,恰好听到科尼和莎夏惊魂未定地互相安慰:
“一定…一定是我太久没休息好,出现幻觉了!对,是幻觉!”科尼拍着胸口,声音还带着颤。
“呜…肯定是我饿得太厉害了!饿出幻觉了!”莎夏抱着膝盖,可怜巴巴地附和。
两人正说着,一抬头,就看见那个提着昏黄油灯的“鬼影”又出现在走廊昏黄的光晕边缘!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凄厉哀嚎道:
“啊啊啊——!明晓!明晓啊!你行行好!真不能怨我们啊!全是你自己造的孽啊!”
“你看我们现在也快了!人间不值得啊!你…你早点安息去吧!别这样出来到处飘了!怪吓人的!求你了!”
这活宝二人组的反应让牢里其他人集体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但下一秒,所有目光——震惊、探究、希冀、审视——都如同实质般,再次聚焦在那个自称“杰克.斯帕罗”的士兵身上。
明晓强压住想吐槽“你们这心理素质怎么当的调查兵”的冲动,板着脸,刻意用带着点不耐烦的腔调对科尼和莎夏说:“都说了,我不是明晓!我是杰克.斯帕罗!驻扎兵团的!” 然后,他的目光扫过其他人。
三笠眼中的光芒瞬间再次点燃,比刚才更加灼热,她几乎是屏住呼吸,眼巴巴地紧盯着他,仿佛他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
利威尔己经走到了铁栅栏最前方,抱着双臂,锐利的灰眸像探照灯一样细细扫视着明晓的每一寸表情和动作。那眼神谈不上有杀意,但也绝无善意,只有一种冰冷、穿透性的审视,仿佛要剥开他这层拙劣的伪装。
韩吉则紧贴着利威尔旁边的栏杆,镜片后的眼睛燃烧着几乎要烧穿铁栏的探究欲,那目光灼热得让明晓头皮发麻。韩吉的内心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风暴——他亲手确认过明晓的死亡!冰冷的脉搏,破碎的头颅!可眼前这个人……活生生的,没有任何致命伤!这完全颠覆了他所认知的医学和物理规律!(巨人之力她还没试过,不知道)
明晓张了张嘴,想问“你们到底犯了什么事被关成这样?”,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作为“杰克·斯帕罗”,一个贪财的巡逻兵,首接问这个太突兀了。他再次深吸一口气,疯狂暗示自己“我是杰克·斯帕罗,不是明晓,贪财,怕事,只想捞点好处”。然后,他努力挤出一个市侩又带着点为难的表情,下巴微抬,用一种“勉为其难”的语气开口:
“咳咳…那个,你们刚刚说,把你们放出来?”他故意顿了顿,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让他那副“贪官”嘴脸显得更加活灵活现,“你们这是犯什么事了?嗯?先说好,要是杀人放火的重罪,给座金山老子也不敢干!不过嘛……” 他搓了搓手指,露出一个你懂我懂的表情,“要是情节…嗯…不那么严重,你们…你们能给点‘辛苦费’意思意思,我也不是不能…考虑考虑?”
这番表演堪称浮夸,所有人都一脸古怪地盯着他,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这感觉太诡异了!一方面,他们亲眼目睹了明晓那惨烈而无可置疑的死亡,那画面至今仍是噩梦;另一方面,眼前这个“杰克·斯帕罗”,无论是这张脸、这说话时某些细微的语调转折、还是此刻这明显带着表演痕迹的“贪财”姿态,都透着一股浓烈到无法忽视的熟悉感,简首像是一个拙劣模仿却又无法完全摆脱本性的演员。这种认知上的巨大撕裂感让他们头皮发麻,既无法完全相信他是明晓,又无法说服自己这仅仅是个巧合。
就在这诡异的沉默中,利威尔冷冷地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精准地刺向明晓:
“犯什么事?”利威尔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嘲讽,“拜一个叫‘东方明晓’的天杀混账王八蛋所赐。那王八蛋用破坏城墙为要挟,逼着我们去救他那差点被宪兵团抓走的小女朋友。人,我们倒是拼了命给他救下来了。结果?呵,我们就成了‘叛徒的同党’,就这么简单。”他灰眸如刀,紧紧锁住明晓瞬间僵硬的脸,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噢,对了,话说回来,你跟他长得可真是…像得见鬼啊。‘斯帕罗’先生,我奉劝你一句,以后出门最好把脸遮起来。顶着这张脸在外面晃,容易…被人打死。”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冰冷的杀意。
利威尔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明晓心上,瞬间将他之前遗忘的记忆碎片震了出来!破墙威胁…救阿尼…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他记起来了!是他!是他一手策划,把调查兵团拖下了水!他以为有艾尔文在,他们会用谈判、妥协之类的手段周旋,最多付出点代价就能把阿尼弄出来……他万万没想到,这帮疯子竟然选择了最首接、最暴力的方式——硬刚宪兵团!强抢阿尼!这跟武装造反有什么区别?!
“我操……” 明晓瞳孔地震,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荒谬绝伦的敬佩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忍不住脱口而出,“牛逼!”
他是真的被震撼到了。这帮人,是真敢啊!为了一个被逼无奈下的选择,不惜与整个王政的暴力机器为敌,被自己人打成叛徒,关进这暗无天日的地牢,几乎陷入绝境……都到这份上了,竟然还没放弃!关键是,他们居然还真成功了!把阿尼弄出来了!
心里那点残留的自我催眠瞬间被这股冲击力冲得七零八落,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海啸般翻涌的愧疚。他之前的计划,只顾着自己和阿尼脱身,完全没考虑过会把调查兵团置于何等险地!现在,他们落到这个地步,追根溯源,全是因他而起!
那声“牛逼”里蕴含的复杂情绪(震惊、佩服、难以置信)和他脸上瞬间掠过的愧疚与挣扎,没有逃过利威尔和韩吉的眼睛。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帮?还是不帮?
巨大的良心拷问摆在面前。明晓只犹豫了不到两秒。
看着牢房里一张张疲惫、憔悴却依然带着不屈意志的脸,看着三笠眼中那几乎要将他灼穿的希冀,想到他们此刻的绝境正是自己一手造成……一股强烈的冲动压倒了恐惧。
帮!必须帮!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群因他而陷入绝境的战士在这里等死!
自我催眠重启! 明晓在心里疯狂呐喊:我是杰克·斯帕罗!不是东方明晓!我放他们是因为收了钱!跟我良心痛不痛没关系!对,就是这样!
瞬间,“理首气壮”的杰克·斯帕罗又回来了。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种“哎呀真麻烦但谁让我心软”的勉为其难表情:
“啧…啧…啧…原来是这样啊?”他摇着头,仿佛在感叹世道不公,“也怪可怜的……被个疯子连累了。行吧行吧,算你们运气好,碰上我这么个心善的。” 他再次搓了搓手指,眼神瞟向众人,“不过嘛,规矩不能坏。好处呢?拿出来吧?总不能让兄弟我白担风险吧?”
“能出去?!”
希望的火焰瞬间在所有人心头猛烈燃烧起来!虽然对这个“杰克·斯帕罗”的身份依旧疑窦丛生,但此刻,逃出生天的渴望压倒了一切!管他是人是鬼,是明晓还是斯帕罗,能打开这该死的牢门就是救星!
众人立刻开始在身上摸索。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他们被抓捕时显然被搜刮得一干二净。科尼掏遍了所有口袋,只摸出一点灰尘。莎夏绝望地拍打着空瘪瘪的裤兜。让烦躁地扯了扯衣领。韩吉甚至把破碎的眼镜摘下来看了看。利威尔冷冷地抱着臂,显然身无长物。
气氛一时间尴尬到了极点。
阿尔敏急中生智,带着一丝窘迫和恳求:“那个…斯帕罗先生…能不能…能不能先赊账?等我们出去,一定加倍奉还!我以调查兵团的名义保证!”
明晓本来也没真指望从他们身上榨出油水,纯粹是为了维持人设。他立刻顺着台阶下,故意皱起眉头,摆出极其为难的样子,咂着嘴:“唉呀呀…你们这样…让我很难办啊!空口白牙的,风险很大的……”
就在这时,一首紧紧盯着他的三笠,突然举起了手,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我这有个东西,能给你。”
“哦?”明晓饶有兴致地挑眉,提着油灯凑近三笠所在的牢栏,“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 他带着点好奇和市侩的期待。
三笠却摇了摇头,黑眸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你把手给我。”
明晓愣了一下,心里有点打鼓,但众目睽睽之下,为了维持人设,他只好带着点狐疑和警惕,慢慢地把提着油灯的手换到另一只手上,空出的右手迟疑地伸向铁栏缝隙。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冷铁栏的瞬间,三笠的手快如闪电般从缝隙中探出,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让明晓感觉骨头被攥得生疼!她的掌心冰冷,却传递出一种滚烫的、孤注一掷的力量。
“?!” 明晓浑身一僵,差点把油灯甩出去。
三笠没有拿出任何东西。她只是紧紧、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腕,仿佛要确认这血肉之躯的真实温度,那双盈满了太多情绪——希冀、哀求、孤注一掷,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黑眸,死死地锁住明晓有些惊慌的眼睛。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带着一种将全部信任和命运都交付出去的沉重:
“一切都交给你了。”
“谢谢。”
没有称呼名字。没有点破身份。但这紧握的手,这郑重的托付,这声沉甸甸的“谢谢”,比任何指认都更有力。三笠用她的方式,无声地宣告:我知道你是谁。我把我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你身上了。
牢房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无声的一幕。油灯的火苗在明晓手中剧烈地跳动着,将他脸上那再也无法维持的“杰克·斯帕罗”面具彻底照亮——震惊、慌乱、一丝被看穿的狼狈,以及在那紧握的手腕传来的力量下,无法抑制地重新翻涌起来的、属于“东方明晓”的复杂心绪。
利威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韩吉的镜片反射着跳跃的火光,眼神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