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打扰…?”
林初沙哑破碎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那突兀响起的敲击声,带着毫不掩饰的、高等存在被打扰蝼蚁的低语而产生的冰冷不悦。那双布满裂纹的眼睛,第一次完全从沈厌身上移开,锐利地刺向隧道深处那片更加浓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嗒!嗒嗒!嗒!
敲击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急促,更加清晰。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质感——不完全是金属撞击金属的清脆,更像是某种包裹着腐朽血肉的硬骨,或者嵌着金属碎片的指关节,在用力磕碰冰冷的铁轨。每一次敲击都透着一股原始的、蛮横的、甚至带着点神经质的试探意味,毫无韵律可言,却异常执着地撕裂着隧道里凝固的绝望。
沈厌的身体因强制结算的暂停而获得了一丝喘息,但代价是更加剧烈的眩晕和撕裂感。他几乎是用下巴抵着冰冷的地面,才能勉强撑住头颅,布满血污的左眼死死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黑暗,浓得化不开。隧道深处,除了那规律的滴水声,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凝滞。敲击声就在这凝滞的黑暗中持续爆响,像一颗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的气息。
“滋…嗡…”
突然,一阵微弱但极其不和谐的电流杂音混入了敲击声中。紧接着,隧道深处,距离沈厌大约二三十米远的地方,一盏悬挂在拱顶、早己熄灭、灯罩破碎大半的应急灯,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正常的灯光闪烁。那光芒是浑浊的、粘稠的暗黄色,如同腐烂的油脂在燃烧。光芒亮起的瞬间,短暂地驱散了一小片黑暗,照亮了下方一小片区域——布满厚厚污垢的铁轨,散落的碎石,还有……
一个佝偻着的、极其怪异的身影轮廓!
灯光只亮了一瞬便彻底熄灭,但那惊鸿一瞥的景象己足够烙入沈厌的视网膜:
那身影极其瘦小,像被强行压缩折叠过。它背对着沈厌的方向,以一个扭曲的角度蜷缩在铁轨旁一根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通风管道下方。它的“手”——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手的话——似乎是由几根细长、扭曲、末端异常尖锐的金属杆和某种灰白色的、仿佛风干肌腱的东西胡乱拼接而成!此刻,这“手”正以一种痉挛般的频率,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敲打着旁边一根垂落下来的废弃金属缆线!
就是它!那怪异敲击声的来源!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一闪而过的暗黄灯光下,沈厌清晰地看到,那佝偻身影的后脑勺部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反光——不是头发,而是一块不规则地嵌入头骨、边缘与皮肉融合、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灰黑色“补丁”!那“补丁”上,似乎还有几根细小的、如同昆虫触角般的金属线在微微颤动!
**砰!**
一声沉闷的爆响!不是敲击声,而是那盏闪烁过的应急灯,灯罩连同残余的灯丝瞬间炸裂!细小的玻璃碎片如同黑色的冰雹簌簌落下。
“低等…残渣…”林初冰冷破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明确的、毫不掩饰的**杀意**。那被打扰的不悦,瞬间转化成了对“实验样本”被污染、对自身领域被侵入的绝对排斥。
“嗒…嗒嗒嗒嗒嗒——!”
林初的算珠碰撞声骤然变得急促、狂暴!不再是冰冷的计算,而是充满了毁灭性的指令!暗红刻痕深处,那几颗布满裂纹的算盘珠子虚影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疯狂地旋转、碰撞,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刺目的、带着血腥味的暗红光芒!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带着规则切割般锋锐感的波动,如同实质的利刃,瞬间从林初所在的位置爆发,目标首指隧道深处那个佝偻的敲击者!
那波动掠过沈厌的身体,他感到一阵灵魂被冻结、被凌迟般的剧痛,仿佛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着要被那冰冷的规则强行“结算”掉!他闷哼一声,身体几乎要再次下去。
“呃…呃呃呃!!!”
隧道深处,那个佝偻的身影发出了尖锐刺耳、完全不似人声的嘶鸣!它似乎感受到了那致命的威胁!敲击的动作瞬间停止,整个身体猛地向内蜷缩,像是要把自己塞进通风管道的缝隙里!它后脑勺那块金属“补丁”上的几根金属细线如同受惊的毒蛇般疯狂舞动起来,发出更加急促混乱的电流杂音!
嗤啦——!
暗红色的规则波动如同无形的镰刀,狠狠斩在佝偻身影蜷缩的位置!
没有血肉横飞的景象。
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腐朽皮革上的声音!
通风管道下方,一大片锈迹连同部分水泥地面,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瞬间消失!留下一个边缘光滑、深不见底的、规则得令人心寒的圆形孔洞!孔洞边缘残留着暗红色的、如同熔岩冷却后的痕迹,散发出刺鼻的硫磺与铁锈混合的焦糊味。
那个佝偻的身影……消失了?不!
在孔洞边缘,一小块灰白色的、如同风干肉条的东西,以及一小截扭曲断裂、闪烁着微弱电火花的金属杆,正无力地抽搐着,然后迅速被孔洞边缘残留的暗红能量侵蚀、碳化、最终化为飞灰。
林初的攻击,精准、冷酷,带着绝对的力量碾压,瞬间抹除了那个“打扰者”的大部分存在。
然而——
就在那孔洞形成的瞬间,在佝偻身影被规则之力几乎完全抹除的前一刹那!
**嗡!滋啦——!**
一道极其微弱、极其不稳定、带着强烈干扰波纹的**精神讯息**,如同垂死挣扎的蜂鸣,猛地从那块即将碳化的金属“补丁”碎片中爆发出来!那讯息混乱、破碎、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原始的、指向性的恶意!
它并非针对林初,而是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本能反扑,目标……赫然是距离它更近的、同样濒临崩溃的沈厌!
沈厌仅存的左眼瞳孔骤然收缩!
那混乱的精神冲击并非实质伤害,更像是一股携带着大量破碎画面和极端负面情绪的脏弹,狠狠撞入了他本就千疮百孔、被污染同步率100%所占据的意识边缘!
无数破碎、扭曲、充满金属冰冷感和血肉腐败气息的影像碎片瞬间涌入:
* **冰冷的金属台面!** 无影灯刺目的白光!视野被固定,只能看到头顶冰冷反光的天花板和戴着口罩、眼神漠然晃动的模糊面孔!
* **剧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从后脑,从脊椎,从西肢百骸传来!不是切割,而是**植入**!冰冷的异物强行塞入血肉,与神经粗暴地连接、焊接!
* **“失败…品…处理…”** 模糊的、冰冷的电子合成音。
* **黑暗!** 无边的黑暗!潮湿!恶臭!管道!爬行!啃噬…冰冷的、蠕动的、散发着机油和腐肉味道的东西…
* **“同类…食物…找到…吃掉…”** 一个疯狂、饥饿、带着金属摩擦声的念头占据了主导!还有…一种对“光”、对“声音”、对某种特定“频率”的**刻骨铭心的恐惧和憎恨**!
这些碎片化的、充满痛苦与异化感的记忆洪流,如同肮脏的泥石流,瞬间冲垮了沈厌意识边缘脆弱的堤防!它们与他体内虚妄之种沉睡的冰冷恶意、与污染同步率100%带来的毁灭惰性、与刚刚吞噬灰白悲伤的饱胀感、以及与林初强制结算残留的剧痛……疯狂地搅拌、混合!
“呃啊——!!!”
沈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这一次,不是因为外来的攻击,而是来自内部的、意识被彻底搅乱的剧痛!他仅存的左眼瞬间被浑浊的、混杂着血丝、银灰和一丝诡异金属反光的混乱色泽充满!视野彻底扭曲、破碎!他看到的不再是冰冷的隧道,而是无数叠加、旋转的金属碎片、血肉管道和刺目的无影灯光!
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覆盖银灰色粘稠物质的右臂不受控制地抽搐、抓挠着地面,在水泥上留下道道深刻的、带着粘稠液体的刮痕!胸膛的墓碑烙印疯狂搏动,浑浊银灰的“点”似乎被这混乱的精神冲击刺激到,表面粘稠物质不安地蠕动了一下,散发出一丝被打扰沉眠的不悦波动。暗红刻痕的光芒也因林初的注意力转移而暂时黯淡。
混乱!极致的混乱!
林初悬浮在上方,那双布满裂纹的眼睛冷冷地扫过下方如同癫痫发作般的沈厌,又瞥了一眼隧道深处那个残留着暗红规则痕迹的孔洞,以及孔洞边缘最后一点化为飞灰的残渣。
“残渣…污染…清理完毕…”沙哑破碎的声音带着一丝确认后的冰冷。被打扰的不悦似乎因目标的彻底抹除而平息。
然而,当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沈厌身上时,那冰冷的评估意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玩味**?
沈厌此刻的状态,比他预想的更有趣。强行吞噬灰白悲伤,污染同步率100%,虚妄之种饱食沉眠,又被那“残渣”临死反扑的混乱精神污染冲击……这具载体,似乎正在某种不可预测的临界点上疯狂摇摆。
是彻底崩溃,被虚妄之种完全接管?还是在混乱中滋生出更扭曲的、意料之外的“变量”?
“嗒…”
一声清脆的算珠碰撞,不再急促,恢复了之前的冰冷韵律。林初模糊的身影似乎微微前倾,如同一个耐心的观众,准备欣赏实验体在剧毒和混乱中挣扎求生的最终表演。那双裂纹之眼,牢牢锁定了下方在尘埃与自身混乱中痛苦翻滚的沈厌。
下一次饥饿,你会变成什么?或者……被什么取代?冰冷的期待,无声地在死寂的隧道中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