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的阴雨让整个城市泛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修车铺的屋檐下,水珠串成线,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水坑。周野蹲在门口,手里捏着一块铜壶碎片——这是从祖父的军用水壶上剥落下来的,边缘锋利,触感冰凉。
胸前的"契"字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但每当雨声渐密时,皮肤下仍会传来细微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提醒他——债还了,但事情还没完。
苏婉儿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茶汤澄澈,但水面浮着一层极细的红色丝线,像是被泡散的红绳。她低头看了一眼,眉头微皱:"又来了。"
这几天,她泡的茶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浮现出红丝,无论换什么茶叶、用什么水都一样。更诡异的是,那些红丝会在杯底自行编织,最终形成一个小小的"茶"字,然后缓缓消散。
苏阳坐在小电上,低头刷着手机,突然"啧"了一声:"野哥,你看这个。"
他翻转屏幕,上面是一条本地新闻推送:
【老城区惊现"鬼市",多名夜归人称看见"红灯笼茶摊"】
配图是一张模糊的夜间街景,角落里隐约可见一盏红灯笼,灯笼下摆着几张矮凳,却没有摊主的身影。
周野盯着照片,指尖无意识地着铜壶碎片。就在他准备开口时,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红伞女子站在雨幕中,伞面微微倾斜,遮住了大半张脸。她今天没穿旗袍,而是一身素白的衣衫,只有伞沿的金线火焰纹依旧鲜艳。
"茶市开了。"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们的东西,该拿回来了。"
周野站起身:"什么东西?"
红伞女子没回答,只是伞尖轻点地面。雨水汇聚,在青石板上勾勒出一条蜿蜒的路线,最终指向老城区的某条暗巷。
"子时,红灯笼下。"她说完,转身走入雨中,身影如烟般消散。
苏阳搓了搓胳膊:"她每次出现,准没好事。"
苏婉儿盯着地上的水痕,低声道:"但每次她出现,我们都能活下来。"
***
入夜后,雨势渐小,但雾气却浓了起来。老城区的巷子狭窄曲折,青石板路湿滑,踩上去隐约能听到"吱呀"声,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脚步蠕动。
三人跟着小电的导航,最终停在一盏红灯笼前。灯笼挂在巷子深处的老槐树上,树下摆着几张矮凳,一张褪色的茶席铺在地上,上面放着七只空茶杯,杯底残留着暗红色的茶渍。
"没人?"苏阳左右张望,巷子里静得可怕,连风声都没有。
周野蹲下身,手指刚触到茶席,七只茶杯突然同时震颤,杯底的红渍蠕动起来,像是活物一般爬出杯沿,在茶席上汇聚成一行字:
"以物易物,茶债两清。"
苏婉儿心口的茶壶纹路微微发烫,她低声道:"她说的‘拿回来’,是指我们的东西被抵押在这里......"
话音未落,巷子深处传来"吱呀"一声——一扇原本不存在的木门缓缓打开,门后是间狭小的茶室,墙上挂满了泛黄的茶券,正中的矮几上摆着一本账簿。
红伞女子坐在角落里,伞面低垂,只露出小半张脸。她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账簿。
周野走过去,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借贷"记录:
"癸卯年,借周卫民魂魄三缕,抵茶债七桩。"
"乙未年,借苏氏女心口红绳一根,抵茶债利钱。"
"庚子年,借苏阳左眼灵视一日,抵茶债余息。"
最后一页,墨迹未干:
"今夜,借周野胸前‘契’字一枚,茶债终了。"
周野猛地合上账簿,抬头看向红伞女子:"什么意思?"
她终于抬起头,伞沿下的唇角微微扬起:"字面意思。"
苏婉儿一把按住周野的手腕:"不能给!"
红伞女子轻笑一声,伞尖点了点矮几上的茶杯:"你们的东西,自己选。"
茶杯里,浮现出三样东西——
周野的"契"字、苏婉儿心口的红绳、苏阳左眼的灵视。
"只能拿回一样。"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剩下的,就当利息了。"
苏阳咬牙:"这不公平!"
红伞女子没回答,只是伞面微转,指向账簿最后一页的角落——那里有一行极小的小字:
"茶债三生,自愿立契。"
周野盯着那行字,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伸手按住胸前的印记,低声道:"如果我把‘契’字给你,是不是......就真的结束了?"
红伞女子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苏婉儿一把拽住他:"不行!这印记连着你的命!"
周野摇头,看向红伞女子:"我选苏阳的眼睛。"
少年猛地抬头:"野哥!"
红伞女子似乎早料到这个答案,伞尖轻挑,茶杯里的灵视浮起,化作一缕珍珠色的雾气,缓缓流回苏阳的左眼。
"债还了。"她站起身,油纸伞微微倾斜,"剩下的......"
她的身影开始模糊,声音也渐渐飘远:
"自己看着办吧。"
茶室的门无声关闭,红灯笼"啪"地熄灭。三人站在漆黑的巷子里,手里只剩下一本账簿、七只空杯,和一场终于还清的债。
小电的车灯亮起,照亮了回程的路。
这一次,红伞女子没有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