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朱颜改
喉咙里烧灼般的疼痛将宁微雨硬生生扯回意识。她猛地睁开眼睛,十指不自觉地掐住自己的脖颈,仿佛那里缠着无形的绞索。耳边嗡嗡作响,视线里一片模糊,只有铜镜中那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影像越来越清晰。
"小姐!小姐您终于醒了!"带着哭腔的少女声音刺破耳鸣,"您何必为了那负心人想不开......"
宁微雨想说话,却呛出一口带着苦杏仁味的液体。她这才发现自己半趴在梳妆台上,右手边翻倒的白瓷碗里残留着可疑的暗褐色痕迹。镜中那张陌生又苍白的脸正以同样惊恐的表情回望着她——远山眉,秋水眸,左眼角一颗泪痣,分明是张古典美人的面孔。
这不是她的脸。
"青竹...?"这个名字自动从她唇间滑出,随即一阵撕裂般的头痛袭来。无数记忆碎片如暴雪般砸进脑海:宁府嫡女、及笄礼上京城公子的惊艳目光、李家三郎送来的退婚书、府中下人的窃窃私语......
"奴婢在!"十五六岁的绿衣丫鬟扑过来,手忙脚乱地用帕子擦拭她衣襟上的药渍,"您吓死奴婢了!要不是发现得早......"话到一半突然噤声,目光闪烁地瞥向房门。
宁微雨按住太阳穴,现代的记忆与古代的记忆正在疯狂交织。她分明记得自己作为跨国企业最年轻的亚太区总裁,刚在去签约的路上遭遇车祸。而现在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十八岁的宁微雨,半个时辰前因不堪退婚羞辱服毒自尽。
"现在什么时辰?"她听见自己声音沙哑得可怕。
"申时三刻。"青竹递来温水,趁机压低声音,"老爷还在兵部没回来,但夫人派刘嬷嬷来'探望'过三次了。"
宁微雨指尖一颤。记忆里那位总是笑吟吟的继母王氏,正是在退婚风波后"不经意"提起"听说李三公子是嫌宁家门风不严"。而原主单纯,竟真信了是自己不够好才被退婚。
她突然抓住青竹的手腕:"退婚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丫鬟脸色刷白:"小姐您...您不记得了?"
"我要听你说。"
青竹的嘴唇抖了抖:"三日前李府来人,说...说有人亲眼看见小姐与马夫赵二在后巷..."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宁微雨突然冷笑出声。
"荒谬。"现代的灵魂瞬间看穿其中关窍,"赵二现在何处?"
"昨、昨夜暴毙了。"青竹声音更轻,"说是醉酒跌进护城河。"
铜镜中的美人勾起一抹冰冷笑意。太巧了,巧得像是有人急着销毁证据。宁微雨撑着梳妆台起身,眩晕感尚未消退,却己经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残留的绝望与愤怒。她抚过雕花妆奁,指尖在某道细微的划痕上停顿——这分明是被人强行撬开过。
"我昏过去后,有人动过我的东西?"
青竹倒吸一口凉气:"刘嬷嬷带人来'收拾'过,说是怕您再寻短见..."突然扑通跪下,"小姐明鉴,奴婢拼死拦着没让她们动您的枕匣!"
宁微雨快步走向床榻,从绣枕暗格里摸出个锦囊。倒出来的除了一对珍珠耳坠,还有半片被烧过的信笺。残存部分只有几个字:「...布防图...亥时...假山...」
门外突然传来杂沓脚步声。
"快!把地上收拾干净。"宁微雨迅速将残笺塞回锦囊,顺手抄起妆台上的银簪挽发,"我脸色如何?"
青竹刚捡起毒药碗,闻言急中生智,抓起胭脂在她唇上抹了抹:"病中憔悴才合情理。"
门被推开时,宁微雨己经靠在窗边软榻上,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进来的是个西十出头的妇人,绛紫裙裾上金线绣的牡丹随着步伐晃动,晃得人眼晕。
"微雨醒了?"王氏用帕子按着眼角,"可把母亲吓坏了!"她身上飘来的沉水香里混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硝石味——宁微雨在现代接触过古董保养,立刻认出这是长期接触火药才会沾染的气息。一个深闺妇人怎么会......
"劳母亲挂心。"她虚弱地咳嗽两声,"女儿一时糊涂......"
"快别这么说。"王氏在榻边坐下,保养得宜的手抚过她发梢,"李三郎有眼无珠,咱们宁家的姑娘还怕找不到好姻缘?"话锋突然一转,"只是......你父亲正在争取兵部侍郎的位置,这个节骨眼上传出你......唉,这几且静养,莫要出门了。"
宁微雨垂眸掩去眼中冷光。好一招以退为进,明面是关心,暗则软禁。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顺势打翻小几上的药碗,褐色药汁泼在王氏裙摆上。
"小姐当心!"青竹一个箭步上前,看似搀扶实则挡在两人之间。宁微雨借机观察王氏的反应——那瞬间闪过的嫌恶与惊慌,绝不是担心继女病情的模样。
"母亲恕罪..."她气若游丝地道歉,却在王氏低头擦拭裙摆时,敏锐地注意到对方后颈处有一道新鲜抓痕。记忆闪回——原主服毒前曾与人在房中争执,指甲似乎划过什么人的皮肤......
待王氏假意叮嘱几句离开后,宁微雨立刻掀开被褥。床单上几不可见的褐色斑点,在阳光下呈现诡异的蓝绿色反光。
"这不是我吐的血。"她蘸取一点在指尖研磨,"是铜锈。"突然想起妆奁里失踪的那支铜簪——原主及笄时生母留下的遗物。
青竹突然跪下来:"小姐,有件事奴婢一首不敢说...那日您收到退婚书后,夫人曾单独与您谈话,之后您就魂不守舍......"
宁微雨望向铜镜,镜中人苍白的脸上渐渐浮起血色。这不是重生,而是一场战役的开始。有人害死了原主,现在轮到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宁微雨来讨这笔债了。
"青竹,去把《女诫》取来。"她突然说。
丫鬟愕然:"小姐?"
"既然要静养,自然该读圣贤书。"宁微雨抚平衣袖,唇角勾起一抹与现代总裁签署百万合同时如出一辙的微笑,"顺便,帮我找找父亲书房里有没有...边关布防图的抄本。"
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窗棂,将铜镜中的美人轮廓镀上血色。地上打翻的毒药碗幽幽反着光,像一只窥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