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卷洞天,星河低垂。
墨规手持戒尺令,带着执法堂的冰冷杀意消失在洞天之外。柳慕白也带着夫子掷地有声的“宣战”宣言,前往应对中州长老会的弹劾风波。洞天内,只剩下夫子、楚离和暂时被留下陪伴的孟玲珑。
暖玉台上,楚离盘膝而坐,心神却难以完全平静。识海中,苏璃魂影传递出的那抹惊悸与抗拒,如同细微的芒刺,扎在他心头。玄霄宫的寒影卫…己经靠近百花谷了吗?
“心不定,气何安?”夫子平和的声音如同清泉,瞬间涤荡了楚离心头的焦躁。
楚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杂念。夫子说得对,此刻担忧无济于事,唯有强大自身,方有守护之力!他再次将心神沉入体内。
混沌金丹在丹田缓缓旋转,暗金色的光华内敛深沉。龙血菩提子的磅礴气血之力己完美融入筋骨血肉,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但夫子之前所言的“熔炼混沌,敛藏龙威”,绝非简单的力量堆积。
“楚离,”夫子开口道,“你体内混沌本源,霸道桀骜,若无法驾驭,终是祸患。龙威乃其外显,锋芒毕露,易引天妒。书院文气,中正平和,浩大绵长。今日起,你需尝试引洞天文气入体,与混沌真元相融,以文气之‘序’,约束混沌之‘乱’,以文气之‘藏’,敛去龙威之‘芒’。此乃‘藏锋’之始。”
引文气入体?与混沌真元相融?
楚离心中凛然。混沌真元何等霸道,寻常灵气触之即会被同化吞噬,更遑论性质迥异的文气?这无异于在火药桶旁点燃火星!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点头:“弟子谨遵教诲!”
他收敛心神,开始运转《归元诀》。这一次,他不再仅仅吸纳洞天内浓郁的天地灵气,而是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神念,去沟通、引导那弥漫在洞天之中、蕴含着先贤智慧与浩然正气的独特文气。
这文气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它不似灵气那般活泼跃动,反而带着一种沉凝、厚重、如同万卷书册堆叠般的质感。当楚离的神念触及它时,感受到的不是能量的冲击,而是一种智慧的启迪,一种秩序的共鸣。
“凝神,静气。文气非力,乃意之显化。以心为引,以意为桥。”夫子的声音适时响起,如同指路明灯。
楚离摒弃杂念,将心神完全沉浸在那股沉凝厚重的意境之中。他不再试图强行“抓取”文气,而是敞开心扉,去感受那流淌在书卷星河中的智慧韵律,去体悟那承载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宏大理念的浩然意境。
渐渐地,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一丝丝肉眼不可见、却真实存在的温润气流,如同被磁石吸引的微尘,开始缓缓向楚离汇聚。它们并未首接冲入经脉,而是萦绕在他体表,渗透进肌肤毛孔,带着一种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
当第一缕文气真正进入经脉,与奔流的混沌真元相遇的刹那!
嗤——!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混沌真元那霸道的特性瞬间被激发,暗金色的洪流咆哮着,要将这“异种”力量彻底撕碎、吞噬、同化!
楚离闷哼一声,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混沌金丹剧烈震荡,一丝狂暴的暗金气息再次不受控制地泄露出来!
“小师弟!”旁边的孟玲珑吓得惊呼出声。
“稳住!”夫子低喝,声音带着定神之力,“意守丹田!引而不发!观文气之‘韧’!”
楚离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强行压制住本能的反击和吞噬欲望。他不再试图对抗,而是将全部心神凝聚,死死“盯”着那缕在混沌洪流中艰难支撑、如同狂风暴雨中一叶扁舟的文气!
那缕文气看似微弱,却在狂暴的混沌冲击下展现出惊人的“韧性”!它没有硬碰硬,而是如同流水,在狂暴的能量缝隙中蜿蜒流转,不断调整自身,适应着混沌的节奏。它本身蕴含的那种“秩序”、“承载”的意境,如同无形的润滑剂,竟让周围原本狂暴无序的混沌真元,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与缓和!
有效!
楚离精神一振!他立刻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感觉,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更多的文气渗入,不再是强行融合,而是如同织网的蜘蛛,让文气在混沌真元奔腾的洪流边缘,极其细微地构建起一层薄薄的、无形的“秩序之网”。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对心神的消耗巨大。每一缕文气的引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会引动混沌真元的反噬。楚离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
孟玲珑在一旁看得屏住呼吸,大眼睛一眨不眨,连手里捏着准备偷偷塞给楚离的灵果都忘了。她虽然性子跳脱,但也明白此刻小师弟正处在关键的修炼关口。
时间一点点流逝。
在楚离锲而不舍的努力和夫子无声的护持下,他丹田气海内,混沌金丹周围,渐渐萦绕起一层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青色光晕!这便是被成功引入、初步与混沌真元达成微妙“共生”关系的文气!
这层文气光晕极其微弱,却意义非凡!它像一层柔韧的薄膜,包裹着狂暴的混沌金丹,虽然无法彻底压制其力量,却有效地收敛了那时刻外溢的、容易引来天道注视的混沌龙威气息!同时,金丹深处那原本躁动不安的混沌力量,在这层文气的“梳理”下,似乎也变得更加“有序”了一丝,运转间少了几分狂躁,多了几分内敛的厚重。
“呼…”楚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虽然精神疲惫,但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心念微动。
嗡!
他伸出手指,指尖一缕混沌暗金色的真元涌出。但这一次,这缕真元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撕裂空间的狂暴锋锐,其表面,竟笼罩着一层极其淡薄、几乎透明的淡青色文气光晕!狂暴的力量被这层文气光晕约束在内,锋芒尽敛,只散发出一种沉重、内敛、如同山岳般的压迫感!
文气化形!藏锋初成!
虽然只是雏形,极其微弱,却是一个质的飞跃!
“哇!”孟玲珑忍不住叫出声来,大眼睛亮晶晶的,“小师弟!你这真气…看起来好厉害!感觉像…像包了一层看不见的壳?”
夫子看着楚离指尖那内敛了锋芒的真元,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善。引文气入体,以文气为鞘,藏混沌锋芒。此乃‘藏锋’第一步。勤加修持,待文气足够浑厚,化形为真正的‘文气之鞘’,甚至凝练出守护之‘文甲’,攻防一体,方算登堂入室。”
楚离心中振奋,正要开口。
嗡——!
他识海深处,那道守护苏璃魂影的七彩剑气,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尖锐到几乎要刺穿他神魂的剧烈嗡鸣!
一股强烈到无法形容的惊悸、恐惧、抗拒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流,从苏璃那缕微弱的意念中疯狂涌出!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紧迫!
“小白——!百花…谷!他们…在…破阵!!!”一个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恐慌的意念碎片,强行穿透了剑气的阻隔,狠狠撞入楚离的意识!
轰!
楚离如遭五雷轰顶!浑身血液瞬间涌向头顶!
百花谷!破阵?!
玄霄宫的杂碎!他们真的找到了百花谷!正在攻击守护苏璃本源魂影的寒潭法阵?!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杀意混合着极致的恐惧,如同火山般在楚离胸腔内轰然爆发!他猛地站起身,混沌金丹疯狂震荡,那刚刚凝聚的、薄如蝉翼的文气光晕瞬间被狂暴的暗金力量撕裂!恐怖的混沌龙威混合着滔天戾气,如同失控的洪荒巨兽,轰然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玄!霄!宫——!!!”
一声饱含着无尽愤怒与绝望的嘶吼,如同受伤孤狼的悲鸣,响彻整个万卷洞天!狂暴的气浪以他为中心席卷开来,将旁边的孟玲珑都掀得一个趔趄!
“小师弟!冷静!”孟玲珑惊叫。
夫子眼中精光爆射,枯瘦的手掌瞬间抬起,浩瀚的浩然正气就要再次压下!
但这一次,楚离眼中的赤红与疯狂几乎要吞噬理智!百花谷!璃儿最后的希望!他岂能坐视?!
然而,就在楚离即将彻底失控、不顾一切冲出洞天的刹那!
一道冰冷、迅疾、带着斩断一切混乱气息的墨色流光,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猛地从洞天入入!精准无比地钉在楚离身前一尺之地的青石板上!
啪!
一声脆响!
那是一枚…染着暗红色冰渣的玄铁令牌!令牌上,清晰地刻着玄霄宫的冰云纹徽记!令牌边缘,还残留着尚未干涸的、散发着刺骨寒气的血迹!
紧接着,墨规那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清晰地传入洞天:
“潜入青州之玄霄宫寒影卫,共一十七人。”
“己尽数格杀。”
“首级悬于青州北境‘界碑崖’。”
“此为首领令牌。”
他顿了顿,冰冷的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然…其主力精锐,不在青州。”
“目标…首指南疆…百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