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8 章 湄公河迷局

渔船在浑浊的湄公河支流上拐了第七个弯，陆沉舟数着两岸逐渐密集的萤火虫，那些绿莹莹的光点在芦苇丛中明明灭灭，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母亲被安置在船舱下层，埃德蒙正在给她更换血浆袋，输液管在煤油灯下泛着冰冷的反光。"抽口烟？"戴青铜面具的男人递来半截手卷的香烟，指甲缝里嵌着黑紫色的污垢，"老K亲手卷的，能止痛。"陆沉舟接过烟，嗅到一丝苦杏仁的味道。他假装吸了一口，任由烟丝在指间悄悄燃尽。面具人左手的尾指缺了半截——这是金三角赌场惯用的讨债手段，欠债者每逾期一天就切一截手指。"到了。"面具人突然掐灭烟头。渔船驶入一片被榕树气根遮蔽的水域，树干上钉着的铁皮灯箱写着"蛇类研究所"，剥落的红漆下面露出更早的"皇家海军第西补给站"字样。老K坐在一张生锈的手术台前，台面上摊着本泛黄的账册。他脸上的青铜面具在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右眼处的孔洞后面，能看到结满血痂的眼皮。"你父亲最后一次见我时，也穿着这件衬衫。"老K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铁器，他指向陆沉舟领口磨损的纽扣。确实，这是父亲生前常穿的那件蓝条纹衬衫，今早他从埃德蒙给的补给包里翻出来的。陆沉舟的拇指无意识着存储卡边缘："您认识我父亲？""咔嚓"一声，老K突然摘下面具。面具下的脸让陆沉舟胃部抽搐——右半边是正常的东南亚人面孔，左半边却布满暗红色的烧伤疤痕，耳廓融化成了蜡状的肉团。"1998年8月17日。"老K用毁容的那侧脸对着灯光，"温家码头仓库起火，烧死了十二个偷渡客。"他翻开账本某一页，指尖点在一行数字上，"你父亲救出七个孩子，我救出五个。但没人记得我们这些'清道夫'。"陆沉舟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父亲从未提过这场火灾，但他右肩的烧伤疤痕确实是在那天留下的。账本上的日期旁边标注着"SP-5"，墨迹己经晕染成模糊的污渍。"说正事。"老K突然用镊子夹起存储卡，动作精准得像外科医生，"'蛇之眼'里存着温氏集团过去三年经手的灰色交易。"他打开投影仪，河面上立刻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交易记录，"注意看标红的部分。"光影交错间，陆沉舟看到一组触目惊心的数字：2023.01.15 澳门何先生RH阴性全血×6单位海关通道：翡翠绿经手人：WQN"WQN是温绮年名字的缩写。"老K用手术刀划开一包葡萄糖注射液，"这丫头负责澳门线的'绿色通道'，专门为VIP客户运送特殊血型。"埃德蒙从下层船舱爬上来，手里拿着陆沉舟母亲的病历："0927号供体的血型是O型RH阴性，但账本显示温绮年最后经手的是AB型RH阴性血。"他指着投影上的另一条记录，"看这里，6月15日——温绮年'死亡'前一天。"陆沉舟的视线凝固在投影上。记录显示温绮年当天从医疗船调取了2000ccAB型RH阴性血浆，备注栏写着"供体0928自用"。而6月16日——也就是她"死亡"当天——同一艘船却向澳门发运了"AB型RH阴性心脏×1"。"自用是什么意思？"陆沉舟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老K从手术台下拖出个防水箱。箱子里是件染血的白大褂，胸牌上印着温绮年的照片，内袋里塞着支录音笔。陆沉舟按下播放键，未婚妻颤抖的声音立刻在船舱里回荡："今天是5月20日，沉舟的生日...我刚发现父亲用我的账号审批了儿童活体器官运输...那些编号SP开头的...SP代表Special Pediatric（特殊儿科）..."录音笔掉在甲板上。陆沉舟想起上个月在温绮年墓碑前发现的白色小苍兰——那是他每年送她的生日礼物。当时他以为是谁放的悼念花束，现在想来，很可能是她本人。"继续听。"老K踢了踢录音笔，"后面有更重要的。"温绮年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何先生不是普通买家...他在澳门的地下诊所做基因实验...父亲说这批货关系到'翡翠夫人'的..." 录音在此处中断，只剩下沙沙的电流声。埃德蒙突然凑近投影屏幕："等等，放大左下角那个印章！"在放大的画面上，隐约可见海关文件角落盖着个翡翠色的蛇形徽记，与老K青铜面具上的纹路一模一样。"温家祖传的商徽。"老K重新戴上面具，"但二十年前就被温长林改成了现在的玉兰花标志。"他翻开账本最后一页，指着张模糊的照片，"这才是原件。"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站在码头合影。陆沉舟认出左边是年轻时的父亲，右边那个穿花衬衫的男人眉眼间有温长林的影子，但更瘦削，脖子上挂着枚翡翠蛇形吊坠。"温长海？"陆沉舟想起温家那个"早逝"的二少爷，"父亲说他92年就...""死于海难？"老K的笑声像生锈的铰链，"那为什么你父亲2005年的卧底报告里，还提到向'海蛇'支付线人费？"他掀开衬衫，腰间露出一道蜈蚣状的疤痕，"这是温长林送给亲弟弟的礼物——用装海洛因的集装箱把我沉到公海。"母亲虚弱的咳嗽声从下层传来。陆沉舟正要下去查看，渔船突然剧烈摇晃。老吴迅速关闭投影，从腰间抽出把老式左轮："巡逻艇的声呐，温家买通了河道警。"埃德蒙己经架起陆沉舟的母亲，她的嘴唇因失血呈现青紫色，但眼睛却异常明亮："沉舟...那个录音笔..."老人剧烈喘息着，"绮年最后说的是'翡翠夫人要换心脏'...我在冷冻舱见过那女人...她长得..."螺旋桨的轰鸣声淹没了后半句话。面具人冲进来大喊："三艘快艇！都有重机枪！"老K却出奇地镇定，他打开手术台下的暗格，取出个防水文件袋。"温氏集团真正的账本。"老K把文件袋塞进陆沉舟怀里，"绿色标签是贿赂海关的明细，红色是军阀的军火交易。"他的独眼在黑暗中闪着光，"澳门何氏赌场的地下三层，有你要的全部答案。"子弹突然穿透船舱的薄铁皮，在药柜上溅起一串火星。埃德蒙拖着陆沉舟跳进河里时，他最后看到的是老K站在船头点燃煤油罐的背影，青铜面具在火光中如同活过来的蛇首。浑浊的河水灌入耳鼻前，陆沉舟隐约听见老K用泰语喊了句什么。那句话父亲教过他——"毒蛇咬人时，先找它蜕下的皮"。他们在水下潜行了至少十分钟才浮出水面。远处燃烧的渔船照亮了整片河湾，火光中可见快艇上的武装分子正打捞漂浮的残骸。母亲被埃德蒙用绳索固定在救生圈上，苍白的脸上挂着水珠。"去澳门。"埃德蒙抹了把脸上的水，指向河岸阴影处的一艘货轮，"那艘'金公主号'明早经停香港，船上有我们的人。"陆沉舟摸向怀里的文件袋，防水层下能摸到账本坚硬的轮廓。父亲常说蛇打七寸，而现在他手里攥着的，或许就是温氏集团这条毒蛇的七寸。货轮鸣笛时，河对岸突然亮起车灯。有个穿白裙子的身影站在越野车旁，长发在夜风中飞扬。即使隔着三百米，陆沉舟也能认出那个站姿——温绮年总习惯将重心放在左脚，因为右膝有旧伤。车灯突然熄灭。埃德蒙拽着他爬上锚链："别看了，那是温家训练的'影子'。"他的声音混着海腥味，"从缅甸孤儿院挑的替身，专门用来迷惑追查者。"货轮的阴影笼罩下来时，陆沉舟想起录音笔里温绮年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如果"翡翠夫人"真的存在，如果她需要换心脏...那么温绮年那颗AB型RH阴性的心脏，现在在谁的胸腔里跳动？钢制舱门关闭的瞬间，他听到母亲在昏迷中呢喃："蛇皮...藏在...玉兰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