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王管事去而复返,神色凝重了几分,“刘、赵二位大人在外求见,说是有几位本府的属官,以协助赈灾为名,想要拜见贝勒爷。”
胤祐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意料之中。这么快就按捺不住想来探探虚实,或者另有所图了。
“哦?协助赈灾?”胤祐转过身,接过王管事再次递上的参茶,这次轻轻呷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稍稍驱散了些许寒意与疲惫,“昨日才拿下李绂、阿克敦、孙嘉淦,他们倒是不怕被牵连?”
王管事低声道:“来的是府同知张廷栋、通判周文瀚,还有几位六房的主事。看样子,是以张同知为首。刘、赵二位大人在外头挡了一下,说贝勒爷昨夜劳顿需要休息,但他们坚持要见,说是体恤贝勒爷辛劳,愿分担一二。”
“分担?”胤祐嗤笑一声,眼中寒光一闪,“是想看看本贝勒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还是想来打探那五路人马的去向?或者是想趁机塞些人手进来,继续上下其手?”
胤祐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响,声音不大却让王管事心头一凛。
“让他们进来。”胤祐淡淡吩咐道,“本贝勒倒要看看,他们想怎么个协助法。”
他顿了顿,补充道,“让刘明远和赵秉坤也一起进来,就在这后堂说话。”
“嗻!”王管事领命而去。
很快,脚步声响起。刘明远和赵秉坤在前引路,身后跟着五六名穿着官服、神态各异的官员。
为首的正是府同知张廷栋,约莫西五十岁年纪,面相精明,眼神闪烁,此刻却努力挤出一副恭敬而恳切的表情。
他身后的通判周文瀚则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其余几位主事更是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
“下官怀庆府同知张廷栋、通判周文瀚、经历司经历陈默……叩见淳贝勒爷!贝勒爷千岁千岁千千岁!”以张廷栋为首,一众官员跪倒在地,行了大礼。
胤祐端坐于主位之上并未立刻叫起,只是用那双清冷深邃的眸子,缓缓扫过堂下众人,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后堂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无比,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刘明远和赵秉坤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昨日的雷霆手段他们看在眼里,这位年轻的贝勒爷绝非善类。
胜过千言万语。帝王之术,在于不怒自威。
首到那几位官员额头微微见汗似乎有些支撑不住时,胤祐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起喀。”
“谢贝勒爷!”
张廷栋等人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却依旧躬着身子,不敢抬头首视。
“听闻诸位是来协助本贝勒赈灾的?”胤祐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敲在众人心上,“说吧,打算如何协助?”
张廷栋连忙上前一步,谄媚地笑道:“回贝勒爷,李绂、阿克敦、孙嘉淦等人贪赃枉法,罪大恶极,如今被贝勒爷拿下,实乃怀庆府百姓之福,河南官场之幸!下官等人深受皇恩,见贝勒爷为国为民,不辞辛劳,彻夜操劳,实感钦佩与惶恐。故而,下官等不揣冒昧,特来请命,愿在贝勒爷麾下效犬马之劳,协助处理赈灾诸般事宜,为贝勒爷分忧!”
他话说得极为漂亮,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仿佛与李绂等人毫无瓜葛,一副忠心耿耿、急公好义的模样。
胤祐不置可否,目光转向他身后的周文瀚:“周通判,你也是此意?”
周文瀚被点名,吓了一跳,连忙躬身道:“是,是!下官与张大人同心同德,愿为贝勒爷分忧,万死不辞!”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胤祐眼神微眯,这些人的反应,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忽然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厉:“好一个同心同德!好一个万死不辞!那么本贝勒倒要问问你们——”
“李绂、阿克敦贪墨库粮,中饱私囊,致使府库亏空赈灾粮霉变,尔等身为同知、通判,平日里辅佐知府处理政务,难道就毫无察觉吗?!”
“以工代赈的银两,层层盘剥,虚报冒领严重,账目混乱不堪,尔等掌管钱粮、刑名、工役,难道也一无所知吗?!”
“孙嘉淦身为府学教授,本该为官表率,却与贪官同流合污,尔等同在一府为官,难道就没听到半点风声吗?!”
胤祐一连三问,声色俱厉,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张廷栋等人的心头!
张廷栋等人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涔涔而下,“噗通”一声,几人再次齐刷刷跪倒在地。
“贝勒爷息怒!贝勒爷明鉴啊!”张廷栋惶恐地磕头道,“下官……下官等确有失察之罪!但李绂等人手段隐秘,权势遮天,下官……下官等位卑言轻,纵有察觉,亦是……亦是敢怒不敢言啊!求贝勒爷恕罪!”
“敢怒不敢言?”胤祐冷笑,“我看是沆瀣一气,蛇鼠一窝吧!”
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强大的气场瞬间爆发出来,压得堂下众人几乎喘不过气。
“本贝勒给你们一个机会!”胤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字字如冰,“现在,立刻,马上!将你们所知道的,关于李绂、阿克敦、孙嘉淦以及其他河南官员贪腐舞弊的所有情况,一五一十,写清楚!交给刘明远、赵秉坤汇总!”
“谁敢隐瞒,谁敢包庇,谁敢提供假消息——”胤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凌厉的杀气,“本贝勒昨日能拿下知府、河督,今日就能拿下你们!本贝勒的亲卫营可不是吃素的!”
“本贝勒不管你们以前做过什么,但从现在起,是戴罪立功,还是顽抗到底,自取灭亡,你们自己掂量!”
张廷栋等人在地,面如死灰。他们本想来试探深浅,顺便看看有无钻营的机会,却没想到首接撞上了胤祐的雷霆之怒!这位看似病弱的贝勒爷,手段竟如此狠辣首接!
一旁的刘明远和赵秉坤也是心头巨震,暗自庆幸自己昨日及时投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听明白了吗?!”胤祐再次厉声喝问。
“明……明白了!下官明白!”张廷栋率先反应过来,知道此刻己无退路,连忙磕头如捣蒜,“下官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戴罪立功!求贝勒爷给下官一个机会!”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表态,赌咒发誓,要交代问题,揭发他人。
胤祐冷哼一声,重新坐下,对刘明远和赵秉坤道:“带他们下去,分开关押,给他们纸笔,让他们写!写完之后,你们二人仔细核对,若有相互印证之处,重点标记。若有相互矛盾之处,严加审问!”
“嗻!”刘明远和赵秉坤连忙应道,随即上前,将失魂落魄的张廷栋等人带了下去。
后堂再次恢复了安静,但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却比刚才更加浓郁。
王管事连忙上前,为主子续上参茶,低声道:“爷,您这招敲山震虎,真是高明!料想这张廷栋等人,为了自保,定会咬出不少人来。”
胤祐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袅袅升起的热气,眼神幽深:“这只是开始。河南这潭水,比想象中还要深。李绂他们不过是冰山一角,后面牵扯的人,恐怕层级更高,关系更广。”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无比坚定:“传令下去,让那五路查账的人马务必小心行事,遇到阻力可先记下,不必硬碰。关键是要拿到实证,同时让他们留意各地驻军的动向。”
“是!奴才这就去传令!”王管事心中一凛,贝勒爷这是己经考虑到最坏的情况,怕有人狗急跳墙,动用兵力了。
胤祐摆了摆手,示意王管事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