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雄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风拂面,却让林默心中警铃大作,寒意陡生。
“林家,”他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巨石,“在此次兽潮之中,表现可圈可点。林老家主林战为护城负伤,忠勇可嘉。而新任家主林默,更是年轻有为,智勇双全,在资源调配、族务管理上展现出了难得的才干。”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赞许”看着林默,仿佛在看一件得力的工具:“这新发现的青玉矿脉,开采初期事务繁杂,风险不小,却也最能磨练人。不如,就由林家牵头,负责前期的勘探、清场、以及初期的基础开采工作?一来,是对林家此次功绩的嘉奖,给年轻一辈历练的机会;二来,林家素来行事稳妥,由他们打头阵,也能最大限度保障安全,减少无谓损失。待前期工作完成,矿脉情况明朗稳定后,再由我王、谢两家牵头,组织城中力量,进行大规模、有秩序的开采。谢兄,诸位家主,以为如何?”
话音落下,大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嘉奖?历练?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这分明是把林家架在火上烤!推到冲突的最前线当炮灰!青玉矿脉新发现,意味着未知的危险——潜藏的妖兽?
复杂的地质环境?更致命的是,王谢两家虎视眈眈,随时可能爆发冲突!
林家负责前期,就是站在风暴眼上,无论哪一方动手,林家都是第一个被碾碎的牺牲品!
王雄此举,既堵住了中小家族对“独占”的质疑(给了林家“机会”),又成功将谢家的怒火和未知的风险转嫁到了林家头上,更妙的是,还能借林家之手摸清矿脉虚实,消耗谢家可能的埋伏力量!
而谢家,对此提议默认,同样是乐见其成——用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家族去趟雷,试探王家反应,消耗其精力,何乐而不为?
林默能清晰地感受到,王雄那看似温和的目光深处,是冰冷的算计和漠视。
谢昆嘴角则勾起一丝残酷的、看戏般的狞笑。
其他中小家族的家主们,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同情,然后是难以掩饰的庆幸——还好,被点名当替死鬼的不是自己!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从林默脚底窜起,首冲顶门!他藏在袖中的拳头瞬间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被当成棋子随意摆弄、推入死地的屈辱和愤怒!
“王兄此议…甚好!”谢昆粗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林家小子,这可是天大的‘嘉奖’和‘机会’!别辜负了王兄和诸位家主的期望啊!哈哈!”他笑声如雷,震得人耳膜发麻,充满了幸灾乐祸。
王雄也含笑看着林默,如同看着一只即将踏入陷阱的猎物:“林贤侄,意下如何?”
所有的目光,带着怜悯、嘲讽、幸灾乐祸、冰冷的审视,如同无形的针,狠狠刺向角落里的林默。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下,几乎要将他碾碎在这冰冷的地板上。
林默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唯有那双眼睛,如同淬了寒冰的星辰,冰冷、锐利,深处压抑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火焰。
他迎着王雄那看似温和实则冷酷的目光,迎着谢昆那毫不掩饰的恶意,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堂中,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
“王家主抬爱,谢家主谬赞。此等‘重任’,林家…自当竭力而为。”
他没有说“遵命”,没有说“谢恩”,而是用了“竭力而为”西个字,冰冷而疏离,带着一种隐忍到极致的沉重。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枷,在议事结束后,迅速传回了林家。
“什么?!让我们去开采新矿脉?还是前期最危险的活儿?这…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西长老林海第一个暴跳如雷,一拳砸在议事厅的柱子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脸色涨红如血,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裂开。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二长老林远山捻着念珠的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老泪纵横,声音嘶哑绝望,“王家!谢家!他们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那矿脉就是绞肉场,我们这点人手填进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三长老林文柏脸色惨白如纸,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声音发颤:“完了…全完了…王家好毒的计算!谢家更是豺狼!我们…我们成了他们角力的牺牲品了…这矿,去是死,不去…立刻就是灭顶之灾啊!”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林雪小脸煞白,紧紧抓住哥哥林默的衣袖,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惊恐和无助:“哥…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
护卫队长林石脸色铁青,钢牙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握着腰间刀柄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家主!跟他们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厅内护卫们亦是群情激愤,怒吼声、咒骂声、绝望的叹息声交织在一起,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整个林家,被一股悲愤、绝望、屈辱的狂潮瞬间吞没。议事厅内乱成一团,恐惧和愤怒如同实质的浓雾,压得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知道,这所谓的“嘉奖”,就是一张通往地狱的催命符!
林默站在主位前,背对着狂怒绝望的族人,面朝着窗外。
窗外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随时要塌陷下来。寒风卷着枯叶,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他的背影挺拔而孤寂,像一杆插在怒涛中的标枪。
族人绝望的哭喊、愤怒的咆哮、恐惧的抽泣,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王雄那张虚伪温和的脸,谢昆那充满恶意的狞笑,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毒蛇般在他血脉中游走、翻腾!
他缓缓转过身。
当他的目光扫过厅堂时,所有的哭喊、咆哮、咒骂,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瞬间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他眼中的冰冷所慑。
那不再是深潭般的平静,而是极北之地万载不化的玄冰!冰层之下,是压抑到极致、即将焚尽一切的熔岩怒火!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极地的寒风,刮过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斩钉截铁、冻彻骨髓的寒意:
“王家…谢家…好算计。”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地面。
“想让我林家当炮灰?”
林默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睚眦必报的森然杀机,以及一种被逼入绝境凶兽般的疯狂!
他眼中那冰层下的火焰,轰然升腾!
“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