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的路比赴京时快了许多。朝廷派了官船护送,沿途州县无不热情接待。但陈世美婉拒了所有宴请,日夜兼程赶路。
船行至家乡县城时,知县早己率众在码头迎接。陈世美客气地寒暄几句,便匆匆雇了马车往村里赶。
离村口还有二里地,他就让马车停下,自己步行前进。前世他是坐着八抬大轿衣锦还乡,故意在秦香莲面前耀武扬威;这次他要一步步走回去,就像当年一步步走出去那样。
远远看见村口的老槐树,陈世美的脚步越来越快。树下似乎有人影,会是香莲吗?她会不会每天都来这里等?
走近了才看清,是几个玩耍的孩童。他们看见穿着官服的陈世美,吓得一哄而散,只有一个胆大的躲在树后偷看。
"小朋友,你知道秦香莲和英哥在哪吗?"陈世美和颜悦色地问。
那孩子瞪大眼睛:"你找英哥他娘?"
陈世美心头一热:"对,我是英哥的爹。"
孩子惊讶地张大嘴,突然转身往村里跑,边跑边喊:"状元老爷回来啦!英哥他爹当大官回来啦!"
不一会儿,村里涌出一群人。陈世美急切地张望,却没看见秦香莲和英哥的身影。
村长激动地迎上来:"世美...不,陈大人!您真的高中状元了?朝廷的喜报前日刚到,全村都轰动了!"
陈世美握紧手中的包袱:"香莲和英哥呢?"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村长面露难色:"这个...秦娘子她..."
陈世美心头一紧:"她怎么了?"
"自您走后,秦娘子就带着英哥搬到了村外的山脚下住。"村长压低声音,"她说...说当官的人都会变心,与其等您派人来休她,不如自己识相些..."
陈世美如遭雷击。前世他确实派人送了休书,可这一世他明明...
不等村长说完,他己拔腿向村外跑去。穿过一片麦田,绕过一个小山坡,远远看见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孤零零地立在山脚下。
烟囱里飘着袅袅炊烟,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屋前的菜园里忙碌。陈世美的心跳得厉害,放慢脚步走过去。
"这位大嫂,请问..."
那身影猛地一颤,缓缓转过身来。是秦香莲,但比他记忆中瘦了许多,脸色苍白,眼角己经有了细纹。她手里还拿着刚拔的野菜,看到穿着官服的陈世美,整个人都僵住了。
"香莲..."陈世美的声音哽咽了。
秦香莲手中的野菜掉在地上。她后退两步,突然转身就往屋里跑,"砰"地关上了门。
"香莲!开门啊!是我回来了!"陈世美拍着门板,心如刀绞。
屋里传来压抑的哭声和孩子的询问:"娘,谁呀?"
"没、没人...英哥乖,去里屋玩..."
陈世美绕到窗前,透过缝隙看到秦香莲瘫坐在门后,捂着嘴无声流泪,而一个酷似他的小男孩正困惑地看着母亲。
"香莲,我发誓过不会负你。"他隔着门轻声说,"我这次回来,是接你和英哥去京城的。圣上赐了府邸,就等你们入住了。"
门内没有回应,只有断断续续的啜泣。
陈世美从怀中掏出那块离家时送给秦香莲的诗帕——他离京前特意去当铺赎了回来——从门缝塞了进去:"你还记得这个吗?我说过'若得金榜题名日,糟糠携手凤凰台',现在我做到了。"
片刻寂静后,门缓缓开了一条缝。秦香莲红着眼睛,手里攥着那块帕子:"你...你真的来接我们?不是来...来休妻的?"
陈世美再也忍不住,推开门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傻娘子,我怎么会休你?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啊!"
秦香莲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小英哥怯生生地走过来,拽了拽陈世美的衣角:"你是我爹吗?"
陈世美蹲下身,颤抖着手抚摸儿子的小脸:"是啊,我是你爹。爹回来接你和娘去京城,给你买了好多玩具..."
英哥眼睛一亮,转头看秦香莲:"娘,爹真的回来了!他不是坏人!"
秦香莲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快去把新衣服拿出来,给你爹看看。"
原来尽管嘴上说不抱希望,秦香莲还是每年都给英哥做一套新衣服,说是"等爹回来穿给他看"。
看着儿子兴奋地翻箱倒柜,陈世美握住妻子的手:"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秦香莲摇摇头:"回来就好...我真的怕你像戏文里那些状元郎一样..."
"不会的。"陈世美坚定地说,"这一世,我陈世美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当天,全村人都来道贺。陈世美当众宣布要带妻儿进京,并出资为村里修学堂、铺路。乡亲们啧啧称奇,都说秦香莲苦尽甘来。
夜深人静时,秦香莲依偎在丈夫怀里,仍觉得像做梦一样:"相公,京城那么大,我怕...怕给你丢脸。"
陈世美亲吻她的额头:"傻瓜,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有什么丢脸的?明天我就教你京城礼仪,咱们慢慢学。"
窗外月光如水,照着这间简陋的茅屋。陈世美搂着妻儿,心中无比满足。前世他金堂玉马却众叛亲离,这一世茅屋草舍却幸福美满。
人生得失,岂是权势富贵可以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