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浦东工地笼罩在薄雾里,沈墨的皮鞋踩过新铺的水泥地,手电筒光束掠过木桩上的“曼秋”刻痕。
秘书递来的地质报告在风中哗哗作响,旧矿洞的位置恰好位于洋房地基正下方,像只潜伏的毒蜂,等待着给予蜂巢致命一击。
“炸药准备好了?”
他用钢笔尖敲了敲图纸上的星芒天窗,那是许曼宁坚持要的“能看见银河的地方”。
“可是沈少,这栋楼下个月就要封顶。”
“执行。”
沈墨打断他,目光落在图纸角落星远的蜡笔印上,“蜂巢不该建在不属于它的地方。”
他摸出许曼宁的校徽,别针上的发丝在手电光下泛着栗色,忽然想起课堂上她回答问题时,发丝总会滑落到唇角的模样。
许曼宁站在教室窗前,看林砚秋抱着星远在校门口踱步。
男人今天穿了她新做的烟灰色西装,蜂形胸针换成了珍珠质地,在晨雾中泛着温润的光。
星远的小皮鞋上系着她昨夜赶工的蝴蝶结,奶声奶气地喊“妈妈”,惹得路过的女学生们发出轻笑。
“许同学今天气色很好。”
沈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温柔,“昨晚没睡好?”
她转身时,恰好看见他西装内袋露出的校徽边缘。
指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领口,那里别着林砚秋的银坠。
“沈同学有事?”她淡淡开口。
“听说浦东的洋房快盖好了。”
沈墨逼近半步,薄荷牙膏的气息混着烟味扑面而来,“需要帮忙验房吗?我表哥在工部局”
“不必了。”
许曼宁后退半步,后腰抵在窗台边缘,“我先生说,自己筑的巢,才住得安心。”
黄昏时分,黄浦江突然掀起罕见的潮浪。
许曼宁刚走出教学楼,就看见林砚秋的黑色轿车发疯般驶来,他的西装领带歪斜,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星远在工地!”
洋房地基处围满了工人,泥浆混着雨水在地面蜿蜒,像极了老家蜜坊漏蜜的蜂巢。
星远的哭声从废墟中传来,卡在坍塌的木桩下,小唐装上的“秋”字绣被泥水浸透。
林砚秋徒手搬开钢筋时,许曼宁看见他掌心渗出血来,混着雨水滴在星远脸上,像撒了把碎钻。
“爸爸疼...”
孩子伸手去摸他的脸,林砚秋低声安抚“没事,爹爹是超人,能搬开所有石头。”
后半夜的石库门飘着碘伏味,许曼宁替林砚秋包扎手掌,银镯子蹭过他腕间的旧疤。
星远抱着毛绒蜂玩偶睡熟,小脸上还沾着泥浆,却在梦中露出甜甜的笑。
“是人为的。”
林砚秋望着窗外的雨幕,声音里淬着冰,“地基下的矿洞被人炸开了。”
许曼宁的指尖顿在纱布上,想起沈墨钢笔上的蜂形纹路,想起他看星远时,眼底闪过的阴鸷。
她摸出铁皮盒里的蜂形吊坠,放在他掌心:“用他的笔铸的,刚好镇宅。”
男人低头吻她指尖,纱布下的掌心传来细微的震动:
“明天就动工重建,这次要打二十米深的地基,再装个蜂鸣器只要有陌生人靠近,整个浦东都能听见。”
许曼宁望着他眼里重新燃起的火光,她靠在他肩头,听着窗外的雨声渐小,星远的呼吸渐稳。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雨幕时,浦东工地上再次响起桩机声。
林砚秋抱着星远站在废墟上,孩子手里攥着新刻的木桩,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加油”。
许曼宁的旗袍银铃混着桩机轰鸣,在晨雾中织成一片希望的网。
沈墨站在远处的街角,望着那抹湖蓝色身影,想起课堂上她读的诗句:“蜂采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黄浦江的潮浪退去,露出的河床。
三天后的黄昏,许曼宁踩着高跟鞋走进沈氏洋行。
旗袍是新裁的玄色织锦缎,领口别着林砚秋熔铸的蜂形吊坠,在吊灯下泛着冷光。
前台秘书正要阻拦,她己掏出烫金请帖,是沈墨昨天送来的“春日茶会”邀约。
“许同学?”
沈墨从旋转楼梯上下来,西装袖口露出半截银质袖扣,正是许曼宁校徽的熔铸款,“没想到你会来。”
“沈同学的请帖,怎敢不赏光?”
她轻笑,任由他接过披肩,目光扫过他领口的蜂形胸针,那是用她的胎发绣线勾的边,
“听说沈少对蜂巢很感兴趣?”
茶盏递来时,她指尖在杯沿轻叩三下。
林砚秋教过她,这是码头工人传递信号的暗语。
窗外的黄浦江面,三艘货轮正拉响汽笛,船身印着“曼秋航运”的蜂形LOGO,那是林砚秋用绸缎庄三成利润换来的船队。
“这是苏州碧螺春。”
沈墨替她斟茶,目光落在她旗袍开叉处的银铃,“许同学穿黑色,比湖蓝更像带刺的玫瑰。”
“带刺的玫瑰才不会任人采摘。”
她端起茶盏,却在触及唇瓣时顿住,“沈同学不尝尝?”
男人挑眉,指尖划过她腕间的金镯:“许同学怕我下毒?”
“怕沈同学的茶,和浦东的炸药一样,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忽然倾身,蜂形吊坠几乎贴上他喉结,“比如沈氏洋行私运军火的账本?”
沈墨的瞳孔骤缩,茶盏在托盘上发出轻响。
远处的留声机恰好转到《刺槐树下》,小提琴声里带着几分诡谲。
许曼宁摸出信封,里面是工部局刚批的“曼秋绸缎庄”特级经营许可证,红章下附着沈氏洋行的走私证据影印件。
“你以为炸了我的房子,就能得到我?”她
将证据推到他面前,银铃随动作发出清越的响,“可惜啊,蜂巢从来不是用砖头砌的,是用真心,和让对手永远翻不了身的底牌。”
子夜的浦东工地亮如白昼,许曼宁站在新筑的地基旁,看林砚秋将沈墨的钢笔熔液浇进桩孔。
“他不会善罢甘休。”林砚秋的手掌覆在她腰间,“沈氏在政界有靠山。”
“所以我给他送了份大礼。”
她摸出怀表,表盘里嵌着沈墨私藏的许曼宁画像
“工部局的稽查队,此刻该在沈氏洋行的地下室喝茶了。”
男人低头吻她发顶,远处的货轮鸣笛而过,船灯照亮“曼秋”二字。
星远忽然指着夜空喊“星星”,许曼宁抬头望去,新筑的星墙天窗正漏下月光,在地面织出绚丽图案。
沈墨在拘留所里收到许曼宁的信时,天正下着暴雨。
信纸带着桂花蜜香,上面只有一行字:“蜂群会记住每朵伤害过花的云。”
随信附上的,是他珍藏的许曼宁课堂速写画纸背面,写着“自首,否则永无翻身之日”。
他攥着信纸抵在铁窗上,看雨水将字迹晕开,像极了许曼宁眼尾的泪痣。
远处传来黄浦江的潮声,混着隐约的蜂鸣器嗡响,那是林砚秋新装的警报系统。
三个月后,“曼秋绸缎庄”分店在香港开业。
许曼宁站在维多利亚港的阳台上,看星远将沈墨的校徽抛进海里。
林砚秋从身后环住她,西装袖口的银坠蹭过她旗袍上的银铃,发出细碎的响。
“后悔过吗?”他轻声问,吻落在她后颈的蜂形纹身上。
她转身望他,指尖划过他喉结下的朱砂痣:“从不。因为我知道”
她指了指远处的浦东工地,那里的洋房己封顶,“我们的家,永远筑在爱的地基上,任谁也炸不垮。”
星远忽然举起望远镜,奶声奶气地喊:“妈妈,桥!”
远处的南浦大桥正在合龙,像道横跨浦江的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