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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的几周，迪亚森的生活，进入了一种全新的、充满了耐心与计算的狩猎节奏。
他不再像一只无头苍蝇般，在酒店里漫无目的地试探，而是将自己变成了一块沉默的、融入背景的岩石，用一种近乎于偏执的专注，观察着他的猎物——帕洛玛·莫娜汉。
他摸清了她全部的生活规律。
她总是在清晨七点半准时出现在餐厅，用二十分钟的时间，享用一顿简单的、几乎从不变化的早餐——一片烤吐司，一个水煮蛋，一杯不加糖的红茶。
上午的时间，她大多会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偶尔会去五楼那个空旷的观景休息室，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本封面漆黑的书，一坐就是一整个上午。
迪亚森曾借着去倒水的机会，瞥过那本书的书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古老乐谱。
有些时候，她会去楼顶，无论天气是晴朗还是风雪交加。
她总是一个人，站在最左侧的护墙边缘，凝视着那片象征着虚无的深色海洋，一站，又是接近一个小时。
毫不夸张地说，每当迪亚森裹着厚重的大衣在楼顶被冷风吹得蜷缩成一团时，他都会觉得帕洛玛是个怪异的人。
她似乎……在从那片空无一物的黑暗之中，汲取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力量。
迪亚森尝试过几次非侵入性的接触。
他会在她去餐厅的路上假装偶遇，礼貌地点头致意。
他也会在她从楼顶返回时，为她拉开五楼那扇沉重的木门。
帕洛玛的回应，也总是那么礼貌，那么恰到好处。
她会对他报以一个浅浅的微笑，轻声道一声谢谢，但那份礼貌，却像一层光滑的冰面，坚硬、寒冷，让人望而却步，找不到任何可以施力的裂缝。
如果时机或者场合适合聊天，他也会把握住机会，只是……
他确实不太擅长和人聊天。
迪亚森尝试过几次。
一次是在休息室的壁炉前，他看到她正凝视着跳动的火焰，便走过去，试图从火焰的形态是否也受酒店力场影响这个话题切入。
帕洛玛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了一句，“我只是觉得……它很暖和。”
便再也没有了下文，那份平静，让迪亚森所有精心准备的话术，都显得无比愚蠢和多余。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挫败。
他意识到，常规的社交手段，对这个女人毫无作用。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够打破这层冰面的、合理的、不会引起她警惕的……意外。
她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更难对付。
她的防御，不是来自暴力或谎言，而是源于一种更加纯粹、也更加坚不可摧的……疏离。
时间，就在这种充满了无力感的观察和试探之中，又过去了数周。
这天下午，天气依旧阴沉。
迪亚森坐在五楼休息室靠窗的位置，心不在焉地摆弄着一副早己被他摸熟了的、酒店提供的单人纸牌。
伊莎贝拉太太今天身体不适，他们的棋局也因此取消了。
休息室里此时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只有壁炉里的火焰，在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
他感到了一阵莫名的烦躁，就像被困在笼子里太久的野兽，连撕咬铁栏的力气都己耗尽。
他放下手中的纸牌，从座位上站起身。
他走到一扇巨大的、可以俯瞰山下景色的落地窗前，想推开一道缝隙，让外面冰冷的空气，来冷却一下自己那有些发烫的头脑。
那扇老旧的窗户，卡住了。
窗框的木质结构，因为常年的潮湿和巨大的温差，早己严重变形，死死地卡在轨道之中，任凭迪亚森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机会，就在这一刻，以一种他从未预料到的方式，降临了。
他正准备放弃，身后却传来一阵熟悉的、轻盈的脚步声。
是帕洛玛。
她应该也是来这里看书的，手中还捧着那本封面漆黑的乐谱。
她径首走到了休息室另一侧一扇巨大的、可以俯瞰山下景色的落地窗前，然后伸出手，试图将那扇看起来异常沉重的窗户，推开一道缝隙。
她似乎是想透透气。
但那扇老旧的窗户，像是与她作对一般，无论她如何用力，依然不动。
她转头看到迪亚森也正与那扇顽固的窗户较劲，脸上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
“这里的窗户，总是这样。”她说，“好像……不太喜欢被人打开。”
机会。
迪亚森的心脏猛地一跳。
“确实，总是被卡住。”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刻意营造出来的随意。
“我来试试你这边的。”迪亚森说罢便向帕洛玛面前的窗户走去，后者退了一步，给他让出了位置。
迪亚森站在那扇窗户面前，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自己的双臂和肩膀之上。
他感觉自己手臂上的肌肉，都在这巨大的阻力之下，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他咬紧牙关，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将最后一丝力气，也彻底压榨了出来。
吱——嘎——
窗框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尖锐的摩擦声，像是骨骼在哀嚎。
终于，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那扇顽固的窗户，被他硬生生地，推开了一道足以容纳一人侧身通过的宽阔缝隙。
一股夹杂着冰雪与松针气息的凛冽寒风，瞬间从窗外呼啸而入，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走了房间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闷。
“谢谢。”帕洛玛的声音，从他身旁传来。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多了一丝真诚的感激。
“没什么。”
迪亚森喘着粗气，他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这里的空气……太闷了。”
“是啊，”帕洛玛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另一边的窗框上，目光投向远方，“有时候，会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房间里的窗户，也有同样的问题。”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迪亚森说，“我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打开。本想找伊藤君帮忙，但他似乎……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
迪亚森的心脏，再次猛烈地跳动起来。
他知道，真正的机会，来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急切，像一个只是乐于助人的好邻居，“我可以……帮你看看。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我经常做这些修修补补的活儿。”
帕洛玛闻言，转过头来，用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
那目光，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似乎想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迪亚森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躲闪。
良久，她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好吧，”她说，“那就……麻烦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