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浩瀚气息从江婉柔身上升腾而起,如同平静深潭下涌动的暗流,虽不张扬,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她的仙人境底蕴,在吸收了这先天水运精华后,变得无比深厚、稳固,仿佛在仙基之上浇筑了万载玄冰,坚不可摧,且对水法的感悟也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举手投足间,仿佛能引动周围水汽自发相随。
江婉柔缓缓睁开眼,眸中似有深邃的冰蓝旋涡一闪而逝,随即恢复清明,却比以往更加深邃、灵动,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汪洋。
“成了?”陈锋感受到江婉柔身上那内敛却磅礴的气息,眼中露出笑意。
江婉柔展颜一笑,如冰莲初绽:“嗯,获益匪浅。”望向深潭中依旧绽放的幽蓝古莲,并未继续采摘,“此乃天地造化,取其一己是莫大机缘,不可竭泽而渔。况且,它们还需在此滋养这片水域的生灵。”
陈锋颔首,深以为然。两人不再停留,转身悄然退出了这片被浓雾封锁的秘境。当重新踏上水泽之路时,江婉柔的气息己归于平静。
陈锋并未一味驾驭飞舟疾驰,更多时候是将其收起,与江婉柔并肩漫步于水泽之间,踏波而行,感受脚下水流的脉动与湿地的丰饶气息。
这段共处的时光,成了旅途中最温柔的注脚。有时,陈锋会寻一处视野开阔的云头,悬停飞舟。舟舱内,小小的青玉案几上温着从蓝星带来的独特灵茶。江婉柔素手烹茶,水汽氤氲中,低垂的眉眼温柔专注,偶尔抬眸与他对视,眸中映着云海流光,笑意清浅,胜过人间无数风景。
陈锋则常常取出那柄伴随他征战的青虹剑,并非练招,而是用一块浸润了特殊油脂的软布,一遍遍细细擦拭剑身。
江婉柔的箫音有时会在这静谧中响起,清越空灵,缠绕着茶香,飘荡在云海之上。陈锋擦拭剑身的动作便会不自觉地放得更轻,侧耳倾听,目光落在女子吹奏时微微颤动的长睫上,那专注的神情,便是他心中最安宁的港湾。有时,女子也会靠在他肩头,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劲装上的暗纹,听男子讲述书中故事,听到新奇处,眼眸惊讶地睁圆,像盛满了星子。
这一日,飞舟掠过一片广袤无垠的芦苇荡。秋风起时,芦花如雪,漫天飞舞,与天边的云霞连成一片,浩渺而苍茫。水泽深处,清波荡漾,鸥鸟翔集。陈锋心念一动,收起飞舟,携着江婉柔踏着松软的苇岸缓步而行。风送来的水汽和草木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行至一弯浅水回环处,忽见一景:一株虬劲的老柳斜依水畔,柳下青石上,坐着一位头戴斗笠、身披陈旧蓑衣的老翁,手持一根细长钓竿,对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垂钓。老翁身旁,侍立着一位荆钗布裙的少女,容貌清丽绝俗,宛如出水新荷,怀中抱着一个青翠的竹篓。此情此景,本应是寻常渔家图卷,细看之下却透着奇异。
那钓竿尖端,无钩无饵,细长的丝线垂入水中,随波轻荡。少女怀中的竹篓亦是空空如也,不见半片鱼鳞虾影。
陈锋与江婉柔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讶异。两人气息内敛,步履无声地走近。那垂钓的老翁似有所觉,缓缓转过头来。斗笠下,是一张布满水锈般皱纹的脸庞,眼神却异常清澈明亮,仿佛沉淀了千年的水光。身旁的少女也好奇地望来,眼眸如同浸润了朝露的黑色琉璃,纯净得不染尘埃。
“二位贵客,扰了老朽的清静了。”老翁声音沙哑,却带着水波般的温润,并无责怪之意。
陈锋拱手为礼:“老丈恕罪,我二人途经此地,见此……独特钓法,心生好奇,故而驻足。敢问老丈,这无钩之竿,钓的又是何物?”
老翁闻言,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顽童般的笑意,轻轻提了提手中钓竿,那空悬的丝线在水中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涟漪:“钓钩?那等伤生害命之物,老朽可不用。老朽钓的,是这水中逸散的天地灵气,是水族嬉游时遗落的梦呓,是过往行旅沉入水底的故事与叹息……”顿了顿,那浑浊却清亮的眼睛扫过陈锋和江婉柔,“还有,如二位这般有趣过客带来的……新鲜气息。”
身旁的少女掩唇轻笑,声音清脆如苇叶相击:“爷爷钓的是水之魂,我收的是水之韵。”拍了拍空空的竹篓,“灵气、梦呓、故事……都在里面装着哩。”
西人饮酒煮茶,相谈甚欢。对方没有因为两人境界高深而心生忌惮,陈锋和江婉柔也默契地未点破这一老一少的精怪身份。
分别之际,陈锋留下两壶玉华宗仙酿,作为打扰他们清净修行的赔罪。泽精老叟作为回礼,探手入他那件看似破旧的蓑衣内,摸索片刻,抓出一捧细碎晶莹、闪烁着淡淡蓝白光晕的砂砾。那砂砾入手微凉,触之如凝脂,散发出纯净清冽的气息。“此乃‘净水砂’,生于水脉极净之处,老朽闲暇时凝炼所得。虽非重宝,却有辟除污秽瘴气、宁神定魂之效,赠与小哥,聊表谢意。”
另一边,江婉柔与水蓼少女也相谈甚欢。少女对江婉柔身上那种亲近草木、温润如水的气息天然亲近。临别时,少女白皙的掌心摊开,几颗圆润如珠、色泽深红近紫、表面萦绕着淡淡水汽光华的果实静静躺着。“姐姐,这个送你。”少女声音轻柔,“这是‘蓼实珠’,我本体所结,蕴含一丝纯粹的水木精气,佩戴在身上,可清心明目,亦能稍稍安抚躁动的心绪。”
江婉柔欣然接过,那蓼实珠入手温润,带着草木特有的清新与生机,真诚道谢:“多谢妹妹,此物甚好。”同时也稍稍运转水法聚拢一些水运到这处地界。
辞别了水泽精魅,陈锋与江婉柔再次踏上飞舟。陈锋掌心托着那捧流转微光的净水砂,感受着其中纯净的水灵之力;江婉柔则将几颗蓼实珠用一根细细的银链串起,小心收在贴身的香囊里,仿佛收藏着一缕水泽的清新与精魂的善意。
飞舟破云而行,下方那如雪的芦花荡渐渐隐没在暮色水汽之中。舟舱内,茶香似乎还未散尽。陈锋看着江婉柔小心收好蓼实珠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收起净水砂,自然地伸出手,将女子鬓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拢到耳后。江婉柔抬眸,撞进他带着暖意的目光里,脸颊微热,却并未避开,反而将头轻轻靠在了他坚实的肩头。飞舟之外,云海翻腾,霞光万道;飞舟之内,只有两人相依的静谧。水泽奇遇留下的淡淡余韵,如同那净水砂的微光、蓼实珠的清香,无声地融入他们共同前行的时光长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