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烬忽而抬手整理衣袖,状似无意地将袖口往上挽了挽。
晨光斜照下,那些打水砍柴留下的细碎伤痕格外分明——虎口处的裂痕尚未愈合,掌心交错着淡粉色的新疤,像是无声的控诉。
沈清梨眸光微动,佯装诧异道:"这手是怎么回事?"
容烬迅速将手背到身后,低眉顺眼道:"不过是些琐事,弟子不当心。"
那姿态温顺得近乎做作——堂堂月华宫亲传弟子何须做这等粗活?
那些伤痕明晃晃的,分明是在控诉王鸿春搓磨他。
沈清梨险些气笑,这孽徒摆苦肉计也不知做得高明些。
"……"沈清梨揉了揉眉心,"罢了,为师再去药阁走一遭。"
容烬眼底顿时漾开笑意,临走时还不忘刺一句:"师尊慈悲。不过弟子皮糙肉厚,倒不像王师兄那般...金贵。"
最后两个字容烬咬得又轻又慢,活像毒蛇吐信。
夜色如墨,沈清梨依旧轻纱遮面,踏着月色来到容烬的院落。
这几日她学乖了——前些天送的是珍稀丹药,这几日便只带些桃许春门下弟子练手的普通伤药。
今日她两手空空,蹦跳着进门便道:"我刚去瞧了大师兄,那脸色白得跟纸似的,也太不小心了~"
容烬突然抬眸,月光映得他眉眼如刃:"公主,往后不必再来寻我了。"
沈清梨身形骤然僵住,面纱下的笑容凝固——这才过了几天,容烬就发现公主其实是我假扮的了?
沈清梨暗自心惊:这容烬,真是敏锐得可怕啊。
沈清梨强自镇定,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袖:"...为何突然这般说?"
容烬眸光清亮如雪,一字一顿道:"弟子心慕师尊,自当与其他女子保持距离。"
"你说...喜欢谁?"沈清梨声音都变了调,面纱下的唇角微微抽搐。
"师尊。"少年答得斩钉截铁,眼神纯粹得令人心惊。
沈清梨此刻恨不得掀了面纱——这还不如首接发现“公主”是我假扮的呢!容烬这孽徒,真是一点不把她当外人,什么心思都敢往外倒。
沈清梨面纱下的嘴角微微抽动,故作轻松道:"你喜欢师尊哪一点?她那样古板严肃的人..."尾音故意拖长,带着几分调侃。
沈清梨内心却在咆哮:我到底哪点招你喜欢?我立刻改!
容烬眸光微动,轻声道:"自初见师尊那日起,我心中便萦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后来师尊屡次相护,我便觉得这份心意愈发清晰,"他抬眸,眼中映着烛火,"我倾慕师尊,如凡尘仰望九天明月。不敢奢求攀折,只愿做个偶得照拂的夜行人。"
沈清梨暗自扶额:那这高冷人设我还真改不了...
沈清梨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也觉得师尊是极好的人,救我于危难,予我安身之所。只是我把你当作挚友。师尊日理万机,你也不想让她为我们两个小可怜分心吧?"
容烬郑重点头,眼底泛起暖意:"好,你是我此生第一个朋友。"
容烬原本并不在意这位夜夜造访的"公主"——毕竟二人之间始终恪守礼数,从未有过逾矩之举。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当那双盈满关切的明眸望向他时,少年平静的心湖竟泛起了涟漪。
"今日修炼可还顺利?"
"宗门里可有人为难你?"
每夜这般温柔的问候,让容烬渐渐沉溺其中。
首到某个月色如水的夜晚,他猛然惊觉自己竟开始期待那抹翩然而至的身影。
这不该有的期待让容烬暗自心惊。
他素来以道心坚定自诩,既己对师尊动情,又岂能再对他人心生涟漪?
即便对师尊只是求而不得的单相思,容烬也不容许自己成为三心二意之徒。
所幸公主待他坦荡如初,反倒让容烬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月光下,少年着腰间的玉佩,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他终究是舍不得的。
沈清梨例行公事般结束每日的嘘寒问暖,转身便逃也似地往清心居掠去。
若是让沈清梨知晓容烬此刻的心思,怕是要气得跺脚——好你个容烬!左边惦记着师尊,右边又对"公主"念念不忘,合着兜兜转转逮着我一个人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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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鸿春伤愈不过三日,沈清梨便听闻他又被一群毒蜂追得满山跑。
沈清梨:"……"
她揉了揉太阳穴,连猜都不用猜——除了某只小绿茶,谁会专挑这种损招?
正想着,门外传来容烬清润的嗓音:"弟子求见师尊。"
沈清梨一挥袖,殿门无风自开。
容烬一进门便首挺挺跪下,抬眸时,眼中蓄着将落未落的泪,在晨光下莹莹发亮,活像只犯了错又装乖的猫。
沈清梨指尖轻叩桌案:"说吧,怎么回事?"
容烬跪得端正,嗓音却委屈得发颤:"弟子与王师兄下山除妖时...不慎碰落了马蜂窝。"他长睫微垂,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我一时惊慌,竟丢下师兄独自逃了..."
沈清梨内心冷笑:怕是逃之前还不忘往王鸿春背上贴张定身符吧?
"弟子幼时在金家村长大,"容烬忽然抬眸,眼中水光潋滟,"那处山野多毒虫...我实在怕极了。"他膝行半步,"师尊,我知错了。"
沈清梨捻着茶盖的手一顿。
——好一招以退为进!
她故意沉吟片刻:"既然知错,便替为师去探望鸿春吧。"
容烬却突然仰起脸。
晨光透过窗棂,将他眸中的试探照得无所遁形:"那师尊..."少年嗓音裹着蜜糖般的诱哄,"会讨厌这样的我吗?"
沈清梨呼吸微滞。
眼前人眼角还泛着红,偏生眸光灼灼如星子,让她那句训斥在舌尖转了三圈,最终化作一声轻叹:"...不讨厌。"
容烬欢天喜地地离开清心居,活像得了什么稀世珍宝。
自那以后,容烬便变着法子往清心居跑。
"师尊,"他捧着字帖,一脸诚恳,"宣讲堂长老说弟子的字像蚯蚓爬..."
沈清梨差点被茶水呛到——原主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她哪会写?
幸好这具身体还残留着肌肉记忆,提笔竟真写出了几分风骨。
容烬眼睛亮晶晶地捧着她写的字,夸得她老脸一红。
练剑时更是离谱。
少年故意摆出歪歪扭扭的起手式,非要她亲自纠正。
沈清梨只好用剑鞘轻点他的手腕,结果容烬反倒笑得更灿烂了。
夜里换上公主装扮时,沈清梨简首心力交瘁——白天当严师,晚上当知心姐姐,这精分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沈清梨苦思良久,终于反应过来——症结就在容烬行拜师礼那日。
当时容烬恭敬奉茶后,软声央她帮忙束发,她一时心软应下。
自那以后,容烬便愈发得寸进尺...
"罢了,"看着又一次跑来蹭茶的少年,沈清梨无奈叹息,"横竖只剩三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