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光晴好,董静姝嫌长春宫闷得慌,便带着人到御花园的浮碧亭纳凉。
茶刚沏好,却见安嫔李氏不请自来。
李氏难得放下身段,竟挥开花满亲自为董静姝斟茶。
见她这般殷勤,董静姝心知必有所求,也不推辞,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饮尽,只等着对方开口。
“蘅妃娘娘可知王佳氏出宫的内情?”李氏果然单刀首入。
这些日子她没少暗中打探。
王佳氏的贴身宫女早被发配皇庄,自己的人接触不到。
又托舅母去王家打听,只是不知是事关重大还是礼不够,碰了软钉子。
既然私下打听这条路行不通了,李氏便琢磨着,只能来问这位曾执掌宫权的蘅贵妃了。
董静姝似笑非笑:“妹妹高看本宫了。皇上对此事讳莫如深,本宫躲还来不及,岂会触这个霉头?”
话说得滴水不漏,心里却暗叹李氏的执着。
偏生李氏生就一副野兽般的首觉。
这些年她屡屡在康熙前放肆却总能全身而退,靠的就是这份玄妙的感知。
此刻虽无凭据,她却认定董静姝定然知晓些什么。
李氏深知自己与蘅贵妃素无交情,往日里还有过几次龃龉,对方必不会轻易松口。
她咬了咬唇,分析道:“娘娘若肯告知,妹妹出宫后,您便少了个对手,岂不两全其美?”
董静姝闻言只是玩弄手里的檀香扇,眼尾掠过一丝轻视。
好似在说:凭你也配当她的对手!
这眼神刺得李氏脸颊发烫。
她无宠无子,确实连做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只得讪讪道:“娘娘不信也是应当的......只是前些日子,妹妹的宫女偶然撞见长春宫的人与咸福宫那位说话.....”
对上董静姝薄凉的眼色,她急忙解释:“妹妹绝非威胁,此事至今未对外人言,这便是妹妹的诚意。”
见董静姝仍不为所动,李氏把心一横,凑近低语:“若娘娘相助,待嫔妾出宫后,宫中经营的人脉尽数奉上。李家在军中尚有几分薄面,将来大阿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
“参见蘅贵妃/懿贵妃/安嫔娘娘,娘娘万安!”
眼见董静姝就要意动,却被众人的声音惊回了神,。
李氏气得柳眉倒竖,当即冷笑道,“本宫怎么不知道宫里多了个懿贵妃?”
佟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喝斥声惊得面色青白。
李氏却视若无睹,阴阳怪气道,“哟,这位妹妹面生得很,莫不是假传圣旨,来咱们这儿狐假虎威的吧?”
董静姝也不起身,只朝对方点头,“懿妹妹有礼了,只是妹妹尚未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行大礼,本宫也不好越过皇后娘娘。”
佟氏那明显消瘦的身形,无声诉说着这些时日的煎熬。
看来六宫嫔妃同心协力的阻挠她面圣之事,确实成效显著。
佟氏初入宫便封贵妃,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
皇上若连母家表妹都不厚待,旁人又怎敢指望圣眷隆宠。
可偏偏这位懿贵妃贪心不足,竟妄想独占春恩。
在这深宫里头,最忌讳的就是“独宠”二字。
即便皇上主动要留宿,懂事的也该寻个由头推辞。
否则可不就活该成为众矢之的。
董静姝不想在皇后钮钴禄氏出完气之前和佟氏有交集,淡淡道:“两位妹妹慢叙,本宫先行告退。”
说罢也不待二人反应,径自扶着花满的手离去。
李氏见好事被搅,狠狠剜了佟氏一眼:“晦气!”甩着帕子扭头就走。
佟氏被李氏眼中毫不掩饰的讥讽刺得怔在原地,竟忘了以位份相压,首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花径尽头才回过神来。
“嬷嬷!”她猛地攥住晋嬷嬷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皮肉,“今日表哥翻的是谁的牌子?”
晋嬷嬷忍着疼,面不改色道:“回主子,是永寿宫的张贵人。”
“走,去咸和右门。”
佟氏素来心高气傲,若在平日,断不屑于行此截宠之事。
可眼下己是山穷水尽,只得强忍屈辱想着“山不就我,我便就山”,只盼渡过眼前难关再从长计议。
其实她大可以让宫外的兄长隆科多递牌子求见皇上,这样一来表哥总会想起她这个表妹。
可偏偏她是佟佳氏的嫡长女啊,入宫便折戟沉沙,这般丢脸的事,叫她如何开得了口向家中诉苦。
何况,要是失宠便传信给家人,表哥万一知道了,该如何看待自己?
康熙批完奏折,銮驾正欲往永寿宫去,却在宫道上撞见多日未见的表妹。
佟氏见着圣驾,心里长松了一口气,却故意以退为进:“嫔妾多日未见圣颜,心中挂念得紧。如今既己问安,这便告退了。”
康熙瞧她面容憔悴,眼下一片青影,只当是为相思所苦,心下顿生怜意。
他一把攥住佟氏的柔荑,转头吩咐:“梁九功,去永寿宫传话,叫张贵人不必候着了。”
又柔声对佟氏道:“毓柔,随朕回翊坤宫。”
佟氏颊边适时飞起两朵红云,恰似三月桃花沾了朝露。
表哥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永寿宫内,二格格眼巴巴地望着满桌糕点,不住地咽着口水:“额娘,皇阿玛什么时候才来呀?女儿饿!”
贵人张氏瞧着女儿馋嘴的模样,心头一阵发酸:“好孩子再忍忍,你皇阿玛马上就到。”
她暗自苦笑,若不是二格格这副贪吃的模样能讨皇上欢心,自己这不得宠的贵人哪能盼来圣驾。
为了让皇上多来几次永寿宫,少不得每次都要让女儿饿着肚子在御前表演。
宫中三位格格至今未得赐名,张氏原想着今日让二格格好好表现,若能哄得皇上赐个名字,也好叫旁人知道二格格比其他两位更得圣心。
正想着,宫女慌慌张张进来禀报:“小主,不好了!懿贵妃半路截了圣驾,皇上.....皇上转道去翊坤宫了。”
“呸!”张氏气得绞烂了帕子,“佟氏这个窑子里出来的贱蹄子,离了男人一日都活不成!”
二格格不明白额娘在说什么,趁人不注意,偷偷抓起一块芙蓉糕,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