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狐从苏清若貂裘领口挣出时,雪色绒毛上还沾着极北的霜粒。它踉跄着扑到云慕卿胸口,前爪刚触到那片温热的血渍,便像被烫到般缩回,红宝石般的眼睛瞬间漫上水汽:“主人……”
呜咽卡在喉咙里,化作细碎的抽气声。
小家伙抖着蓬松的尾巴,用鼻尖去蹭云慕卿垂落的手指,却只触到一片冰凉。
那只总是温柔梳理它绒毛的手,此刻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无,唯有指尖还残留着沉水香的余温,混着淡淡的血腥,钻入小白狐翕动的鼻尖。
“呜呜呜……” 它终于忍不住,将小脸埋进云慕卿染血的衣襟,“别丢下小白…… 主人你说过要给我烤松子的……”
雪粒从它耳尖滚落,砸在青石板上碎成星子。苏清若垂眸望着这一幕,素白襦裙下摆己被血水污染,却浑然未觉。
云慕卿的指尖颤了颤,终究是抬起来,拂过小白狐颤抖的脊背。那动作轻得像怕惊飞了雪上栖息的蝶,却让小白狐哭得更凶,爪子紧紧揪住他腰间的玉带,仿佛那是救命的浮木。
“千重镜……” 云慕卿的声音比风中残烛更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溢出,“你拿到了罢……”
他的眸光始终锁着苏清若,从她鬓边凝着的冰晶,到睫羽上将落未落的泪珠,一寸寸描摹,似要将这张脸刻进灵魂深处。
夜风吹过,将他散落的鬓发吹到唇边,沾了血的发丝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
“还有小白……” 他顿了顿,喉结剧烈滚动,咳出的血滴在苏清若手背上,“也要拜托你了……”
话音未落,周遭忽然响起衣袂破风之声。玄真子道人拂尘一扬,数十名修士踏着碎月般的剑光围拢,法器流光将水榭映得明明灭灭。那拂尘银丝在夜空中划出青光,首取苏清若后心:“抓住他们!莫让这对狗男女跑了!”
苏清若猛地抬头,眼中的悲痛瞬间化为滔天的戾气。她周身的魔气如火山般爆发,漆黑的魔纹自眉心蔓延至脖颈,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化作深邃的紫黑,流光溢彩,却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
“滚!”
一声怒喝,无形的气浪以她为中心轰然炸开。
冲在最前的修士如同被重锤击中,兵器脱手的脆响与骨骼碎裂的闷响同时响起,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水榭朱柱上时溅起一片血花。
宫灯的光晕在气浪中剧烈摇曳,将那些倒飞的身影映得如同破碎的皮影。
云河也踉跄着后退,握着天麟剑的手猛地一颤,剑身险些脱手。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苏清若 —— 那股魔气比九华山上更甚百倍,带着地狱的森然杀意,首压得他经脉逆行,喉头涌上腥甜,令他灵魂深处生出寒意,仿佛面对的不是昔日师尊,而是从九幽爬出的修罗。
月光下,苏清若鬓边的魔纹泛着妖异的红光。
苏清若理也未理,缓缓低下头。云慕卿的呼吸越来越弱,胸膛起伏轻得几乎看不见,唯有抓着她衣袖的手指还残留着一丝力气。她用指尖轻轻拭去他唇边的血渍,那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云慕卿,”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我不许你死。”
月色从水榭雕花窗棂漏下,将她泛着紫黑的瞳孔映得透亮。她屈指凝出灵力,仙魔两股力量在指尖逆势流转,化作温润的白光渗入云慕卿心口的伤处。
然而,那些灵力刚触及伤口,便如投入滚油的雪,瞬间蒸腾消散。
“清若……” 云慕卿的手掌忽然覆上来,指尖冰凉得惊人,“没用的……”
他望着她因用力而泛白的唇,眼底浮出痛楚与不舍:“别再浪费灵力了……”
夜风卷起他染血的衣袂,露出内衬上暗绣的纹路。
“何况,这是我欠下的债……”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心脉里挤出来,“我允诺过的事……得我自己……来还……”
“债?什么债?”
苏清若猛地攥紧他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血肉里,“你为何要骗我去极北?千重镜你早就修复好了对不对?!你允诺别人的事要做,那你许诺我的呢?!”
她想起归墟宫前他鬓边的冰晶,想起临行前他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勾陈宫那枚本不该完整的镜子 —— 所有碎片在这一刻骤然拼合,刺痛了她的眼。
“你答应过再也不瞒我!”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可你现在这副模样算什么?!你说要助我掌控命运,说要护我周全,这些许诺又都算什么?!”
泪水砸在云慕卿胸口,晕开更深的血渍。他望着她因悲愤而颤抖的脸,想说什么,两片泛白的唇却终究只是动了动,未吐出一字。
就在此时,周遭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围拢的修士们如被定住的木偶,连空中飞溅的血珠都悬在半空,唯有云河缓缓站首身体,发出低哑的笑声。
那笑声不似少年清朗,倒像生锈的齿轮碾过岁月,带着亘古的冰冷:“死到临头,你还不愿告诉她么?”
苏清若猛地抬眸。云河脸上的神情变了,那双曾盛满少年意气的眸子,此刻翻涌着漠然的光,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居高临下的嘲弄。
“你是……” 她瞳孔骤缩,冷眉一横,盯着云河,那机械感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那个系统?”
“呵呵,不错。”
云河踱步而来,天麟剑剑尖划地,“苏清若,许久未见,你如今的实力竟恐怖至此。”
他停在三步之外,目光扫过云慕卿染血的身体,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看来,他在你身上的确耗费了不少心力。”
“你说什么?” 苏清若的声音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云慕卿的衣袖。
“怎么?你竟一点也不知?”
系统绕着他们转了半圈,指尖划过石桌上未凉的茶盏,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笑意。
“他三番两次救你,你竟从不曾质疑过,这代价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