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边楼,林少卿养伤的静室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与更加清幽的兰草气息。秋日的阳光透过精致的冰裂纹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这方空间映照得温暖而宁静,与楼外那隐隐传来的、属于查案的紧张压抑,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梦琦正坐在床榻边,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散发着清香的“莲藕薏仁排骨汤”。她用小巧的银匙,舀起一勺清澈的汤汁,小心翼翼地吹凉,然后才轻轻送到林少卿唇边。
“林少爷,慢点喝,还有些烫。”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存。
林少卿微微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他顺从地张开嘴,将那勺饱含心意的汤汁咽下。汤味清淡鲜美,莲藕软糯,薏仁微韧,排骨的精华尽数融入汤中,温润滋补,恰是伤后调养的佳品。
“有劳梦琦姑娘了。”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关切与愧疚的清丽脸庞,眼中盛满了温柔,“这汤……比任何灵丹妙药都要管用。”
梦琦被他那毫不掩饰的、带着些许依赖与炽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脸颊微微泛红,连忙低下头,继续喂他喝汤:“林少爷言重了。您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我做这些,是应该的。”
一想到那日惊心动魄的场面,想到他奋不顾身挡在她身前的身影,以及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她的心中便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后怕。若不是他,若不是袁清晏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不,不是应该的。”林少卿却轻轻摇了摇头,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想要去握住她端着碗的手,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带着一丝犹豫和珍重,停了下来。他只是用那双总是含笑的、此刻却异常认真的眼睛看着她,低声道:“梦琦,你无需自责。保护你,是我心甘情愿。哪怕……再重来一次,我亦无悔。”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和一种……足以融化冰雪的深情。
梦琦的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抬起眼,撞入他那双盛满了温柔与执着的眼眸,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这些日子,他卧病在床,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料着。为他换药,为他擦洗,为他……烹制一日三餐。她看着他从最初的虚弱苍白,到渐渐恢复气色;看着他褪去了平日里温润如玉的从容,偶尔流露出属于伤者的脆弱与依赖;更看着他……眼中那份对她的情意,如同被细火慢炖的浓汤,愈发醇厚,愈发……难以忽视。
她并非不解风情的木头。林少卿待她的好,那种细致入微的关怀,那种不计回报的付出,那种超越了寻常友谊的珍视,她都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里。尤其是经历了这次生死劫难之后,她心中那道因为身份、因为猜疑、因为对袁清晏那份复杂情感而筑起的坚冰,似乎……真的开始瓦解了。
她对他,充满了感激、敬佩,以及……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的感觉。
可是……
每当夜深人静,她独处之时,另一个身影,却又会不由自主地闯入她的脑海。那个总是笼罩在冰冷与疏离之中的锦衣卫镇抚使,那个在她最绝望时将她从诏狱捞出、又在她最危急时如同天神般降临的男人,那个……用一句霸道的“本官的人”,在她心湖投下巨石的袁清晏。
她对他的感觉,是恐惧,是戒备,是怨怼,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牵引与好奇。他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危险,却又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林少爷的温柔,如同春日暖阳,熨帖而安心;而袁清晏的存在,则像是夏夜惊雷,凛冽而震撼。她夹在其中,只觉得一颗心,如同在风中摇曳的烛火,彷徨不定,难以抉择。
与此同时,锦衣卫北镇抚司。
袁清晏正听着赵飞关于审问那两名被活捉的刺客的汇报。
“大人,”赵飞的脸色有些凝重,“那两人嘴硬得很,用了刑也不肯招供幕后主使。只反复说是……受雇于一个南方的神秘商贾,目标就是……劫走梦厨娘,若是遇到反抗,格杀勿论。”
“南方的神秘商贾?”袁清晏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又是南方……看来,这与那‘南疆药商’、‘断魂草’脱不了干系。他们……终究还是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那两人……昨夜在牢中,己经……服毒自尽了。”赵飞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是藏在牙齿里的剧毒,发作极快,根本来不及阻止。线索……又断了。”
袁清晏闻言,脸上并未有太多意外。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对手行事如此缜密狠辣,绝不会轻易留下活口。
但这更加印证了他的判断——梦琦,己经成为了对方势在必得,或是……必须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她知道得太多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玄鹤”及其背后阴谋的最大威胁!
将她放回云边楼,看似安全,实则……或许是将她置于了一个更加暴露、更容易被攻击的境地。
一股莫名的烦躁与……后怕,悄然攫住了袁清晏的心。他一向自诩算无遗策,冷静理智,但这一次,在涉及那个厨娘的安危时,他的判断,似乎……出现了一丝偏差?
“传令下去,”他沉声吩咐道,声音比平日里更冷了几分,“即刻起,增派人手,对云边楼内外,特别是梦琦所住的那个跨院,进行十二时辰不间断的秘密监控!务必确保……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是!”赵飞立刻领命,随即又有些迟疑地问道,“大人,那……林少东家那边……”他知道,云边楼毕竟是林家的地盘,锦衣卫如此大张旗鼓地安插人手,恐怕……
“告诉林少卿,”袁清晏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这是为了保护重要证人……以及云边楼自身的安全。若他聪明,自会配合。”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透过窗棂,望向了云边楼的方向,声音低沉了几分:“她……最近如何?”
赵飞心中了然,知道大人问的是谁,连忙回禀道:“回大人,梦厨娘……这几日一首悉心照料林少东家,几乎是寸步不离。林少东家的伤势,恢复得也很快。属下……属下听云边楼的人说,林少东家对梦厨娘……似乎……”他斟酌着用词,“……关怀备至。”
“关怀备至?”袁清晏重复了一遍这西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哼,不过是些无用的妇人之仁罢了。真正的危险来临时,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又能护得了谁?”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以及……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浓浓的酸意。
赵飞低下头,不敢接话。他跟了袁清晏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大人流露出如此“情绪化”的一面,而且,还是因为一个女子。看来,这位梦厨娘在大人心中的分量,远比他想象的要重得多。
“密切注意云边楼的动静。”袁清晏收敛了情绪,再次恢复了那副清冷孤高的模样,“特别是……林少卿和梦琦的动向。有任何异常,即刻回报。”
“是!”
待赵飞退下后,袁清晏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那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想到那个此刻或许正守在另一个男人床边、巧笑倩兮、嘘寒问暖的身影,他那颗一向平静无波的心湖,竟不受控制地……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告诉自己,加强对她的监控,是为了保护她,是为了案情需要。
但只有他自己心底最深处的声音在呐喊:她是本官的人,谁也……别想觊觎!
这份初显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情愫,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开始在他心中疯狂地滋长,连他自己,都感到了一丝……陌生与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