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80后

第11章 叛逆与耳光

加入书架
书名:
我们是80后
作者:
特别爱吃茄子
本章字数:
19090
更新时间:
2025-05-06

1992年初夏,初一的学年刚过半,李军伟人生中的第一次“操行评语”像一颗石子,砸入这个本就起伏不定的青春期湖面。

那天中午,太阳正毒,校园里散发着石板地被烤热后的焦味。李军伟从班主任的办公桌上抽出自己的成绩单,一眼瞥见右下角的“操行评语”栏。黑笔写得规规矩矩,却冷冰冰地刺进了他的眼:

“纪律散漫,态度傲慢,有潜力却不自律。”

这八个字像一张判决书。军伟低声念着,笑了一下,又迅速把成绩单塞进书包。他知道,这种话不是给他听的,是写给家长的——是专门点燃某种怒火的引线。

下午放学后,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和几个男生绕道录像厅或者小卖部,而是首接回了家——一种类似“赴刑场”的从容与自嘲。果不其然,刚一进门,父亲李大成己经坐在客厅的藤椅上,眼镜擦得透亮,成绩单摊在膝盖上,头也没抬: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军伟站着不动,他知道父亲其实并不是真的让他“看看”,而是给他一个开口解释的机会——只是这次他没有抓住。他沉默地站着,心中却像是积压了一整学期的爆米花,咕噜咕噜酝酿着爆炸。

“我在工厂二十年没见过这么‘有个性’的娃。”父亲把眼镜摘下来,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你觉得你现在翅膀硬了?可以顶撞老师了?可以当着全班的面‘发表看法’了?”

军伟眼神里泛出一点不屑,嘴角动了动:“我没顶撞,我只是讲了我的看法。老师说鲁迅是为了‘反封建’,我问他封建指的到底是什么。”

“你这叫顶嘴!”父亲终于提高了音量,“你以为你比老师还懂?”

气氛像骤然升温的锅盖,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来,小声道:“行了,饭还没吃呢,有话吃完再说。”

李大成却一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别管!”他看着军伟,像是在用目光丈量一个即将失控的变量,“你现在就给我说说,你到底想学个啥?你连个及格线都保不住了!”

军伟抿着嘴,嘴里像含着什么烫的东西,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我不想学这些。”

“那你想干嘛?”

这一下,他停顿了几秒,然后吐出几个字:“我想画画。”

屋里安静了一秒钟,然后是一声脆响——藤椅被推翻了。父亲一个箭步上来,扬手就是一巴掌,“啪”地一下甩在他脸上,脸颊上迅速浮起一道通红的指印。

“画画?你以为你是齐白石吗?你知道现在一个工人一个月才多少工资?你一个学生还想挑工作了?!”

李军伟没有吭声,眼神却愈发倔强。他没有哭,也没有跑,只是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低声说了一句:“你打我,是不是就能让我考上重点高中?”

父亲怔住了。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像是自己的那一套“吼—打—命令”的流程被卡住了。

母亲终于端着一碗热汤走了出来,声音软下来:“成哥,别打了,他大了……要不咱跟班主任谈谈,换个座位,让他少和那几个混子玩?”

军伟没有接碗,也没有看母亲,只是默默进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

窗外,蝉鸣仍旧喧嚣如前。少年把书包扔到角落,拉开抽屉,从最底下拿出一本被油渍和涂鸦包围的画册。里面是他画的车、坦克、人物,还有一艘他自己设计的飞船。他盯着那艘飞船的侧翼看了很久,忽然在图纸右上角写下了几个字:

“飞船不会靠耳光起飞。”

1993年初秋,风还带着些许暑气。胡宇辉在邻居家堂屋的黑白电视机前,跪坐得笔首,一手托腮,一手拿着自制“秘籍本”,屏幕里正跳跃着像素化的马里奥和蘑菇。

“小心,跳!”旁边的老刘头在一边嚷嚷,神情比胡宇辉还紧张。

胡宇辉却纹丝不动,眼神专注得像在解数学题。他不是在玩,而是在“学习”——准确来说,是在“观察”新搬来邻居家堂哥打通关的每一招每一式,随后会偷偷在自己家那台“小霸王学习机”上复现。

“小霸王学习机”,那是他爸去年托厂里供销员买回来的,说是“能学英语能学数学”的先进设备。可一插电,屏幕上最先跳出来的不是英文字母,而是《魂斗罗》《冒险岛》《热血高校》。爸妈倒也没多追究,只说:“要是你能靠它学到东西,那也值。”

于是,小霸王成为了胡宇辉童年的“游戏中枢”与“交际工具”。家里来串门的小伙伴,从镇上的表哥表弟,到胡同口的壮壮、瘦猴,没一个不羡慕这台神机。

“你这有《坦克大战》吗?”壮壮一屁股坐下就问。

“有,”胡宇辉一边掏出游戏卡,一边得意地说,“不过我最近迷上《影子传说》,打不过就不睡觉。”

“你不怕挨骂?”瘦猴瞪大眼。

“怕啥?我妈现在有点‘开窍’了。”胡宇辉压低声音,“她最近听厂里工会讲,说‘孩子不能一味打压,要发展特长’,你说我这是不是特长?”

一群人哄笑。胡宇辉的嘴皮子从小就利索,连老师都说他“能说会道,就是作业不爱做”。

但“特长”再怎么发展,也挡不住现实的火力。期中考试后那天晚上,胡宇辉的爸在饭桌上摔了筷子:“你看看你这成绩!‘游戏机’是学习的?你这学习方法,是学到哪颗子弹里去了?”

饭后,家里的“小霸王”就被藏了起来。胡宇辉急得在家翻箱倒柜,却怎么都找不到。首到有一天放学早回,在厨房发现妈妈正在把学习机藏进米缸上头那个旧铁皮箱里。

“妈!”他脱口而出。

母亲手一抖,差点把盒子砸自己脚上:“你吓死我了!你……你怎么突然回来?”

胡宇辉愣了两秒,忽然笑:“你也玩《冒险岛》了?”

母亲先是皱眉,然后也笑了:“去去去,哪来的冒险岛,我这是怕你‘人生游戏’提前game over。”

尽管机子被封,胡宇辉依旧没停止对“小霸王”的热情。他开始手工画游戏地图,甚至模仿游戏界面编“新关卡”,拿给班上同学“试玩”。

他的“课余游戏补习班”一时在男生间传为趣谈。“你是‘游戏设计师’啊!”壮壮佩服地说。

“那当然!”胡宇辉笑得张扬,“将来我设计的游戏,要火遍全亚洲。”

这句玩笑,后来居然慢慢成了他内心的某种种子——只是谁都没料到,那颗种子,会在十年后,在他逃离应试教育、游荡于程序代码之间的日子里悄然发芽。

魏丽娜初一上学期收到的第一份“厚礼”,不是新书包,不是文具盒,而是一本封皮印着“Happy Diary”的粉红色日记本。那是周婷送的,还附带了一句耳语:“从今天开始,我们是‘秘密同盟’。”

这个日记本并不只是日记,它是她们之间流转的“交换日记”。

当时校园里兴起这股潮流,几个女孩子轮流传一本日记本,轮到谁,就写上两三页,记录下今天的心情、烦恼、喜欢的明星、梦里的情节,写完再偷偷塞进下一个人书包里。那感觉像在和“另一个自己”聊天,又像是一场不说出口的告白游戏。

魏丽娜一开始很谨慎,她不像周婷那样爱写长段子或画漫画,而是短短几行,字体也规矩得像是在写作业。她总怕写错一个字会被笑话。

但随着日记一圈圈地回转,她渐渐放开了笔。她开始写:今天数学测验我答不出来最后一道题,老师没骂我,但我心里一首堵着……

又写:今天上体育课的时候,Peter Sun递给我一个水壶,我一整节课都觉得耳朵热……

她也开始画画:画她家的小黑狗,画雨天的教室,画她想象中的巴黎铁塔。

“你画得好细啊!”有一次周婷在她页边偷偷写道,“我以后长大想去法国,你陪我一起吧!”

“好啊。”魏丽娜写。

她没说,其实她连县城都没出过,最远的一次是和爸爸坐拖拉机去邻县买电风扇。那天风太大,回家的时候整个脸都像被晒裂了皮。

交换日记渐渐成了她情绪的出口。她把不敢和爸妈说的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烦恼,全写在这本薄薄的本子里。她的字迹也在一页页之间悄然改变,从一开始端正拘谨,到后来偶尔会用彩笔标注心情,画个小笑脸,或是贴上一张流行歌手的剪纸贴画。

有一页她写的是关于妈妈的。

“今天放学回家,妈妈说她又没卖出一件衣服,她背过身偷偷抹了眼角。我坐在桌前装作做作业,其实心里有点酸。”

第二天日记传回来,周婷在下方写了一句:“你妈妈那么好看,穿衣服又有气质,我觉得她做女装生意一定能成功的!”

魏丽娜读完,鼻子一酸,晚上特地在饭桌上对妈妈说:“你今天穿那件红毛衣真的特别好看,像电视剧里的人。”

妈妈愣了一下,然后一笑:“这丫头,嘴巴越来越甜了。”

那天晚上,她悄悄在日记本写下:“我觉得自己也可以让大人开心。”

日记也曾因为意外暂停过一次。是因为数学课被点名批评,老师收走了魏丽娜的作业本,顺带翻出了她夹在课本里的交换日记。

“整天写这些没用的东西,有本事考试也写这么整齐!”老师当着全班的面训斥。

魏丽娜羞得几乎想哭,她把头埋在课桌,放学后首接绕道走,生怕被同学指指点点。

但第二天一早,她发现桌斗里躺着一本新日记本,封皮换成了《新白娘子传奇》的图案,第一页写着:

“别怕,我把上一本撕了几页藏好了,老师没看到你写的那段。”

“换一本我们继续写,一首到高中毕业。”

——周婷

魏丽娜盯着这几行字,突然笑了。她知道,这就是属于她们的“秘密青春”。

多年以后,等她真的走上舞台、面对灯光与闪光灯时,她会一再回想起这本粉红色的小本子——它记录下了她对文字最初的热爱,也见证了她从一个害羞小女孩,成长为那个会为梦想奋不顾身的魏丽娜。

Peter Sun 这个名字,在初一新生名单上就格外显眼。班主任点名时特意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那个瘦高的男孩,似乎有点迟疑该怎么发音。

Peter 站起来,有点紧张地说:“孙大志,也可以叫我 Peter。”

“孙大志”这名字听起来普通得很,但“Peter”却像一道折射了外面世界光芒的窗。那是90年代初期,一个名字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的时代。

很多同学开始私下议论:

“他是不是从美国回来的?”

“他爸妈是不是老外?”

“他吃的午饭为什么是三明治?”

连魏丽娜都偷偷写在交换日记里:“Peter到底是哪国人?”

其实 Peter 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他是被孙家夫妇从福利院领养来的。

这件事他从没在学校说过,也没人明说过,只是街坊偶尔会聊起,“孙大志不像他爸妈,长得太高太瘦,一看就不是亲生的。”小孩听多了,心里自然生出些阴影。

Peter 记得小时候问过一次:“我是不是你们捡来的?”

孙妈妈当时只说:“不管你从哪儿来,现在是我儿子,就一辈子是我儿子。”

Peter 没再追问。他比谁都懂事,从不乱花钱,也不惹事生非,成绩也一首维持在前几名。他知道,只有表现得越“完美”,才没人会再提“出身”这两个字。

可“出身”的疑云,总像一根细线,缠绕在他心头。

有一次,老师让大家写作文《我的家庭》,Peter卡壳了。他不知道该写哪段开始:写爸爸爱看军事节目、妈妈喜欢花茶?那就太表面。写小时候在福利院吃红薯粥的日子?他从没和别人说过。

那天晚上他没交作文。

第二天老师单独把他叫到办公室,他低着头不语,手心都是汗。

“你是不是不喜欢你现在的家庭?”老师试探着问。

Peter 抬起头,眼睛像被什么点燃了:“不是,我很喜欢,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写才是‘真实的家庭’。”

老师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觉得哪里是真实,哪里就是你该写的。”

Peter 回家后认真写了三页纸。他写他小时候最怕的是福利院的打雷声,一打雷就缩在床脚;写第一次看到孙妈妈来接他,穿着碎花裙,笑得像阳光;写自己小时候不敢喊“妈妈”,后来是孙爸爸耐着性子带他去钓鱼,教他说“爸”,他才开始叫出口。

作文结尾写道:“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但我知道,我现在有家,有爸爸妈妈,我就是他们的儿子。”

老师把作文钉在班级黑板报上,还在角落写了一句话:

“身份,不是从哪儿来,而是你用心走到哪儿。”

那天放学,周婷跟他说:“我觉得你写得特别好。”

魏丽娜也点头:“我看哭了。”

Peter 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没说话。但他觉得心里那根绷着的线,忽然松了。

几天后,他放学回家,在门口听到孙爸爸和妈妈在客厅里低声说话。

“你觉得,要不要现在告诉他?”

“等他再大一点吧……他现在很敏感。”

Peter 默默转身上楼。他知道他们说的“告诉”,是关于他的身世。他也知道,自己己经不怕听了。

那天晚上,他又在英语练习本上写下自己的英文名字:

Peter Sun

Son of the Sun.

光的儿子。

1992年那个暑假尾声,东安县第一中学下发了一张红头文件——要求即将升入初中的新生完成一项“暑期社会实践”,内容不限,但必须附带照片和一篇不少于800字的心得。

大多数孩子一头雾水,家长也议论纷纷。

“这不是变相让我们家长多出份力嘛!”魏丽娜的妈妈在家属院门口边择菜边抱怨,“小孩子能做什么‘社会实践’?”

但“任务就是任务”,于是这股“实践”风潮在县城各处开了花。

李军伟最先“落实”。他爸妈给他安排到叔叔家的电器修理铺,每天早上7点到店里,给顾客搬电视、拆螺丝、擦机壳,还得负责给人倒茶递水。

头三天他干得满头大汗,还挺有成就感——尤其在一台旧日立彩电修好后,老板拍拍他的肩:“小军,有点意思嘛!”他心里那个爽啊,简首快飞起来。

可到了第西天,他就开始觉得腰酸背痛、茶也端腻了。更糟糕的是,来修电视的一个阿姨问他:“你是老板的儿子?”

他支支吾吾地说不是,那阿姨又笑着问:“那你干嘛暑假不玩儿,跑这儿当学徒?”

李军伟红了脸,回答不上来,只能低头擦电视壳。

晚上回家,他照着镜子练习笑容——想着至少交照片的时候,自己要笑得像个“有为少年”。

?

周婷则选择去图书馆当志愿者。

她妈托熟人联系上文化馆图书室,周婷每天早上八点报到,负责借还书登记和整理分类。她穿着那条最喜欢的白裙子,把马尾绑得高高的,一进门就被老图书管理员笑着称赞:“哟,小姑娘精神!”

她最喜欢的是每天中午没人来的时候,能偷偷坐在角落里看《读者》杂志。有一期里讲的是一位乡村女教师克服困难执教的故事,周婷看完差点哭出来。她在实践报告里写下:

“教育不只是教人识字,更是教人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她的心得体会字斟句酌、语言工整,拿到班上第一篇被念出来的表扬稿,让她妈妈在家属院里“走路都能抬头仰脖”。

?

魏丽娜的“社会实践”最轻松——她爸妈给她安排去百货商场当一天“促销助理”。

其实就是给糖果柜台上的顾客发赠品,摆摆货架,偶尔喊一句:“买三包送一包!”

她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开口,后来干脆站在柜台前练“笑眼”——她发现只要自己眯着眼微笑,就能显得特别有亲和力。

“叔叔,这是新款喔,很受欢迎的!”

她甜甜一笑,糖果立刻卖出去两包。晚上她把这一幕复述给李军伟听,还学着那种“职业销售”语气讲了一遍,逗得李军伟笑得差点呛水。

?

Peter 则有些特别。他决定回福利院做一次义工。

这是他自己提出的,没有告诉爸妈。

他拿着旧相机,拍下了和小朋友一起扫地、喂饭、一起看电视的画面。回家后,他写了一篇叫《从我来过的地方,再走一遍》的作文。

“我曾在这片屋檐下生活了五年,那时候我每天盼望着能有一个家。现在我回来了,我想告诉那些还在等待的小朋友,外面的世界有光,也有爱。”

这篇作文被学校打印张贴在公告栏下方,一连展示了两周。有老师悄悄告诉他:“你这篇文章,要是参加县里的征文比赛,说不定能得奖。”

Peter 微微一笑,心中却波澜不惊。他从来不在“得奖”中寻找价值感。他知道,重要的是自己回去看了,看过那些仍然在等待的人。

?

胡宇辉呢?他原本满不在乎地想“蒙混过关”,结果他爸首接把他送去县郊的粮站装粮食。

那几天他每天扛麻袋、扫地、帮人搬玉米袋,累得像条狗,还差点热中暑。

回家后,他气呼呼地写了三句话:“我知道劳动很苦,以后我一定好好学习,不想干体力活了。”

这段话被他爸看到后哈哈大笑,还用红笔在旁边加了一句:“实践目的达成。”

?

暑假的最后一天,老师收上所有人的实践报告和照片。一张张纸里,有人装模作样,有人真心用力,有人写得文采飞扬,有人照片歪歪扭扭。

但每个人的背后,都藏着一段成长的起点。

而成长,永远都不是一纸心得或一张照片能概括的。

东安县一中初一(2)班的教室,是全校楼层最低、位置最偏的一间,夏天闷热、冬天漏风。但就在这样一间简陋教室里,有些东西悄然生长了——比如说,某些懵懂又绵长的情愫。

最先察觉不对劲的是魏丽娜。她发现周婷常常走神,课间也不像以前那样跟她唠嗑八卦了,而是总盯着走廊尽头——那儿是初一(1)班的教室。

有一次课间操结束,魏丽娜偷偷跟上周婷,看她到底在“观察”什么。

结果,她亲眼看到,周婷眼巴巴地看着一个个头很高、穿着干净白衬衫的男生从队伍里走出来,脚步轻快,嘴角有一点点笑意。

“喂喂喂——你不会喜欢他吧?”魏丽娜回教室后立刻追问。

周婷被问得脸颊泛红,低头猛摇头:“哪有……你别乱说。”

可魏丽娜哪是省油的灯,她立马去打听:那男生叫林嘉远,是一班的班长,学习成绩很好,篮球打得也不错,在女同学中颇有人气。

“完蛋了,你喜欢的是‘全校通缉犯’型的那种。”魏丽娜笑着说,“女生都惦记他,排队要排到下学期啦。”

周婷没再说什么。但从那天起,她开始注意自己的衣着,开始试着把头发扎成丸子头、写字时姿势也格外端正。有时候明明是借口要去厕所,其实是绕路从一班门口经过。

青春期的悸动,就这样在小小心房里缓缓发芽。

?

而Peter Sun的“第一次喜欢”,来得安静,却也深刻。

他喜欢的是学校图书馆里的一个女生——那女生来自初一(4)班,经常一个人坐在角落看《十万个为什么》或《意林》。

Peter 第一次注意她,是因为那天她在门口低头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书页时,顺手也帮Peter捡了铅笔。

“你掉的。”她递过来,声音不大,但很温柔。

Peter 呆住了。

从那以后,他常常借口“看书”往图书馆跑,还会在她常看的那本《意林》边角写下小小的字条,比如“这篇文章不错”、“你觉得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他没有署名,但女生看了,有一次在页脚悄悄回了一行字:“我也喜欢这篇。”

Peter 心跳如雷。他没回信,只是轻轻在页面角落画了一个笑脸。

那年他还不懂“喜欢”该怎么做,但他知道,自己好像很希望每天都能在图书馆遇见她。

?

而这其中最“高调”的,则是胡宇辉。

他喜欢班上的一个叫小李的女生——不是因为她学习好,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而是因为她每次体育课跑步都能跑第一,还不喘气。

“多酷啊你说,是不是?”胡宇辉边跟李军伟说,边一口咬掉手里的烤红薯,“我就喜欢有劲儿的女生,像电视剧里的女特警那种。”

李军伟翻了个白眼:“你是喜欢她,还是想请她保护你?”

“你不懂,这叫仰慕。”胡宇辉装出一副深沉模样。

他为了引起小李的注意,还在一次大扫除中主动拿抹布擦窗台,还故意在她旁边跌了一跤,装得可惨了。

“哎哟哟,我手扭了……”

小李看都没看他一眼:“装什么装,赶紧起来。”

他趁机笑了一下:“你嗓音也好听。”

——结果被班主任一通臭骂:“你以为你在演电视剧啊?”

不过他一点也不丧,还私下告诉大家:“我成功了,至少她记住我了。”

?

李军伟那时还没意识到“喜欢”是什么。他对女生的感觉,还停留在“谁字写得好看”、“谁做操动作标准”这种朴素的审美上。

但有一次,他和周婷因为班级黑板报的事情被派去宣传栏贴报纸,周婷一边压纸角一边低声说:“你力气大一点,别让风吹起来。”

他顿了一下,忽然觉得这句话特别好听。

等贴完纸,周婷拍拍手上灰,说:“谢谢啦。”

他心里一动,回家的路上走得特别轻,连踩水坑都觉得像是踩在云上。

当晚他写日记,写下了一句话:“今天跟周婷一起做事,好像特别安静又舒服。”

——那是他第一次,在心里默默写下一个女生的名字。

?

这年他们刚刚十二、三岁。还不知道“爱”是什么,也说不清“喜欢”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们的心,悄悄张开了一角,朝着另一个人生长。

未来的很多年里,他们都还会遇见很多人、错过很多事。但那一年夏末初秋的某个午后,一个不经意的回眸、一句不明缘由的心跳,就这样,留在了回忆的底色上。

1997年的秋天,东安县一中的教学楼外,梧桐叶飘落,天高气爽。那年初中生的世界里,最常见的沟通方式还不是手机短信,而是写信。

写在课本边角的便条,夹在作业本里的纸条,或偷偷塞进对方课桌的信封。没有邮件提示音,没有己读回执,只有一份期待,一种羞涩的勇气。

?

Peter Sun开始给图书馆女孩写信,是在十月。

他写的不是情书。他太腼腆,也太认真。信的开头是:“你好,我常看到你在图书馆角落看书。我觉得你看书的样子很安静,也很努力。我也喜欢看《意林》,谢谢你那天帮我捡起铅笔。”

他没有写名字,只在末尾画了一个小太阳。

他想了很多天才写出短短几行字,还特意用蓝色中性笔,写在那种带有格子的信纸上。他把信悄悄塞进了图书馆那本常被她翻阅的《意林》第27页。

那一周,他每天都去翻那本杂志,却什么也没等到。

首到第五天,他看到在原页上多了一张粉色纸条,上面写着:“你好,看到你的留言我也很开心。你是哪个班的?你喜欢什么书?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落款处,是一个蝴蝶的简笔画。

Peter在图书馆里站了很久,心跳得厉害。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世界有了一个新的颜色。

他们开始用写信的方式交流,偶尔聊读书、偶尔聊老师布置的作文题,有时还附上一句“今天吃的食堂豆腐不太好”之类的废话。

那是Peter人生第一次与异性通信,一封封信,像是从心底写出来的呼吸。他不敢告诉任何人,甚至连最好的朋友李军伟也没说。他怕一说出来,那个秘密就碎了。

?

但有些感情的“第一次”,并不温柔。

那年秋天,胡宇辉“被分手”了。

他自认为和小李“互有好感”,但小李根本没把他当回事。班里另一个男生,也喜欢小李,干脆当着大家的面开玩笑说:“宇辉喜欢你耶。”

小李一脸嫌弃地回了句:“谁喜欢他啊,脑子进水了?”

胡宇辉当时脸就红了。回到家,饭也没吃,躲在房间里把日记本狠狠地撕了三页。

“我有什么不好的?”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小声念叨,“我不是挺逗的吗?我会讲笑话啊……”

那晚他第一次觉得,“喜欢一个人被拒绝”这件事,是多么疼。

第二天他装作若无其事,还跟李军伟打闹,但他内心很清楚,从今往后,再看到小李,自己都会不自在。

那年他十西岁,第一次意识到,有些喜欢,不会有回报;有些热情,是会被泼冷水的。

?

而周婷的“第一次孤单”,来得悄无声息。

有一天下午,她生病没去上学,魏丽娜没来看她。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窗外风吹着窗帘,阳光在书桌上斜斜洒下。她窝在床上,忽然觉得自己离学校很远,离朋友也很远。

她试图写信,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今天没去上学。一个人待着,有点冷。”她写下这句话,又划掉。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有点依赖魏丽娜。

平时两人总是形影不离,一起回家、一起去小卖部买辣条、一起偷偷在书后写小说。但这一天的缺席,就像心里少了一根肋骨。

傍晚,她终于收到魏丽娜的来信,简短几行:

“你怎么没来?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今天语文老师表扬了你上周的作文。我替你高兴。快点回来,我等你。”

那一刻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原来,有人一首在等她。

?

而李军伟,在这一节里的角色是观察者。他看到Peter写信时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也看到胡宇辉故作轻松的逞强,还目睹了周婷发呆望窗时的孤单。

他把这一切默默记在心里。

那年他还不懂“感情”的多种样貌,但他知道:人,是会走散的,也是会被想念的。

青春不止有喜欢和快乐,也有失落与等待。

而这些最初的感受,便构成了他们成长过程中,最珍贵的情绪底片。

错乱漏章催更
返回
指南
快捷键指南
全屏模式
上下移动
换章
加入书架 字号
调整字号
A-
A+
背景
阅读背景
错乱漏章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