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萱小小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落回地面,被早有准备的爱莉希雅一把接住,紧紧搂在怀里。
怀中的孩子浑身冰冷,颤抖得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她紧闭的双眼睫毛疯狂地颤动,脸色惨白如金纸,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冰冷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小小的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剧烈地抽搐,每一次抽动都牵动着爱莉希雅的心,仿佛她刚刚经历了一场将灵魂都碾碎再重塑的酷刑。
她的小手依然死死地、痉挛般地攥着那枚梦泡,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骇人的青白色。
“萱!小萱!醒醒!看着我!醒过来!”
爱莉希雅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撕心裂肺的心疼。她用力却不敢粗暴地拍着萱冰凉滑腻的脸颊,试图用呼唤将她从那可怕的深渊中拉回。
她急切地想问萱看到了什么,但刚才被那纯粹“空无”(Void)彻底隔绝的感知让她明白,答案只有萱自己知道。那股力量的本质……让她心惊。
几秒钟后,如同跨越了漫长的世纪,萱的眼睫极其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地、如同千斤重闸般睁开。
那双大眼睛里,最初是一片死寂的空洞,瞳孔涣散,毫无焦距,如同被彻底掏空的玩偶。仿佛灵魂还未从那个炼狱般的场景中归来。
但很快,如同切换了面具,一种属于孩童的、刻意放大到夸张程度的恐惧和委屈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迅速取代了那令人心悸的空洞。
大颗大颗的、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般从瞬间蓄满泪水的眼眶中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小脸滑落。
“呜……呜哇……姐姐……” 萱的声音带着浓重到化不开的哭腔和一种刻意营造的、仿佛被吓破胆的虚弱,她猛地扑进爱莉希雅怀里,把小脸深深地、用力地埋进去,仿佛要钻进一个绝对安全的堡垒,小小的肩膀剧烈地、一耸一耸地抽动着,哭声压抑而破碎,
“好……好可怕……呜……黑黑的……好大的怪物……在、在叫……好吵……呜呜……头好痛……像要炸开……姐姐……好痛……”
她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地描述着模糊的、符合孩童噩梦的可怕景象,声音里充满了“惊吓过度”的颤抖,
却只字不提那崩裂的星球、那逆光持弓的决绝身影、那温暖而悲壮的托付、那撕裂灵魂的剧痛以及那颠覆认知的身份真相。
那足以撼动匹诺康尼根基的惊天记忆,被她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锁在心底最深处那片被泪水浸透的废墟里。此刻,孩童因噩梦而恐惧的脆弱,成为了她最完美、也最心碎的伪装。
爱莉希雅紧紧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心中的疑虑却如藤蔓般滋生。
说实话,她真的很愿意相信,小萱就是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的确,萱的反应像极了被可怕的噩梦吓坏了的孩子,但刚才那股纯粹未知的力量,那连她都完全无法解读的空无感……真的只是噩梦吗?
黑天鹅说过,梦泡被激活了,有内容,只是被屏蔽了。为什么萱看到的会是“黑黑的怪物”?这和她感知到的能量层级完全不匹配。
“没事了,没事了,萱不怕,姐姐在呢。”
爱莉希雅柔声安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萱紧攥着梦泡的手上。
那枚梦泡此刻的光芒温顺了许多,却似乎……和萱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粉色光芒的明灭仿佛在呼应她尚未平息的抽泣。
萱在爱莉希雅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大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似乎才注意到自己还紧紧抓着那枚梦泡,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把它塞回给爱莉希雅。
“姐姐……这个……还给你……我不要了……好可怕……”
她摇着头,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
爱莉希雅接过梦泡,入手微温,那股与她、与萱都隐隐相连的梦境气息依旧存在。
她看着萱刻意避开梦泡、仿佛心有余悸的小脸,心中的疑云更重。萱的反应看似合理,却又处处透着一种……用力过猛的刻意。
一个真正被可怕噩梦吓坏的孩子,可能会首接扔掉梦泡,而不是这样“完整地”归还。
“好,姐姐先保管。”
爱莉希雅将梦泡收起,没有追问细节,只是温柔地擦去萱脸上的泪水。
她还是愿意相信,小萱仍然是她可爱的妹妹。
“我们回家,好不好?姐姐给你泡甜甜的花茶。”
“嗯……”萱用力点点头,小手紧紧抓住爱莉希雅的手指,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爱莉希雅走出昏暗的巷子,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深处那抹与孩童气质格格不入的、沉重如渊的悲伤和了悟。
就在她们离开巷口,汇入主街的霓虹光影时,萱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街道对面一家高档餐厅的落地窗,窗玻璃上倒映着匹诺康尼标志性的、如梦似幻的霓虹尖塔。
就在那一瞥之间,她的瞳孔深处,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绝对不属于孩童的、复杂到极点的眷恋与哀伤,如同惊鸿一瞥,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
随即,她仰起小脸,用带着浓浓鼻音、努力显得天真的声音问:“姐姐……我们明天……还能去看那些水晶花吗?上次那片花田……好漂亮……”
她记得,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也是最像梦泡景象里那片永恒花海的「时刻」。
爱莉希雅脚步未停,牵着她的手却微微紧了紧,粉蓝色的眼眸深处,一丝探究的光芒悄然闪过。
她低头,对萱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当然可以,我可爱的妹妹。只要你喜欢,姐姐天天陪你去。”
萱回以一个依赖的笑容,将小脸贴紧了爱莉希雅的手臂,仿佛汲取着唯一的温暖。
然而,在她紧贴着姐姐衣袖的掌心,那枚刚刚被塞回去的、被称为“失败作”的紫色梦泡,不知何时竟己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她的口袋深处,如同归巢的倦鸟,散发着微弱的、与她心跳同频的幽光。
而巷子深处,一张描绘着“倒吊人”的塔罗牌碎片,在阴影中缓缓化为光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