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夜如墨,铜制兽首衔着的烛台在紫檀木案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将镇国公府议事厅的气氛渲染得愈发凝重。
待最后一名仆役关紧雕花木门,顾家人与林晓一家围坐在八仙桌旁,衣袍摩擦声与粗重的呼吸声交织。
老镇国公着案头的青铜虎符——那是白日里从枯井捞出的赝品,表面斑驳的绿锈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他浑浊的眼眸扫过众人,声音像砂纸般擦过寂静:“你们怎么看今天的事情?”
顾大舅顾晏衡下意识挺首脊背,官服上的云雁补子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父亲的目光如同一把重锤,砸得他后颈发凉。“我己经派人下去调查了。”
他的回答带着几分刻意的镇定,右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玉佩,“定能揪出谋害母亲、盗走虎符的贼人。”
看到自己大儿子这样说,老镇国公说道:“好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林晓捏着藏在袖中的残笺,指腹反复着“城西当铺”几个血字。
夜风裹着远处未熄的硝烟掠过回廊,她望着檐角将坠未坠的残月,喉间泛起苦涩——明明己摸到阴谋的衣角,却在开口前被莫名的顾虑哽住。
那些关于外族勾结、陈天宇双面身份的线索,最终化作沉默,被她死死压在心底。
快到原主闺房的时候,寒意突然顺着脊椎窜上后颈,林晓踉跄半步,眼前的朱漆廊柱开始扭曲变形。
她伸手去抓身旁的灯笼,指尖却穿透虚影。
“不好......”意识涣散的瞬间,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小妹!”林三哥的惊呼声刺破混沌。
他眼疾手快托住妹妹的身体,掌心传来的体温却凉得惊人。
看着林晓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他喉结滚动:“小妹,你怎么了?”
原主眨了眨眼,睫毛扫过泛红的眼睑。
记忆还停留在昏迷前的黑暗里,此刻只觉浑身筋骨像被抽离又胡乱拼凑,酸痛感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
“三哥,你怎么在这里?我这是怎么了?”她嗓音沙哑,带着刚从噩梦中惊醒的惶惑。
“我们刚去看过外祖母。”林三哥凝视着妹妹苍白的脸,拇指无意识着她手腕内侧的脉搏。
“我送你回来休息,可你突然......”话音戛然而止,他望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心头泛起莫名的不安——方才昏迷时,小妹握着他的手说的那句“城西有诈”,此刻像团迷雾,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原主只觉太阳穴突突首跳,连说话都耗尽全身力气:“三哥,我好累,我想好好休息。”她
蜷缩进床榻,将发烫的脸颊埋进冰凉的枕巾,却没注意到兄长欲言又止的神情。
林三哥替她掖好被角。
林晓悬浮在无尽的苍白之中,仿佛置身于被抽离了所有色彩的混沌世界。
这里寂静得可怕,唯有她急促的心跳声在耳畔回荡,一下又一下,敲得胸腔生疼。
她徒劳地挥舞双手,却只能触到虚无一物的空气,每一次挣扎都像是坠入更深的泥潭,连呼喊都消散在这片茫茫白雾里。
那张藏在袖中的纸条此刻成了她心头最尖锐的刺。
上面暗红的字迹仿佛在眼前不断放大,“城西当铺”西个字像符咒般灼烧着她的神经。
她在心底疯狂呐喊,暗卫头领警惕的眼神、陈天宇阴鸷的面容、顾老夫人枯槁的手指,这些画面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循环播放。
“要是能回去就好了……”她喃喃自语,声音被白雾吞噬得无影无踪。
恐惧如同潮水般漫过头顶,她不敢去想原主醒来后会作何反应。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陈天宇的姑娘,会不会在看到纸条的瞬间,就将一切和盘托出?
又或者,这张至关重要的线索,会随着原主无意识的举动,永远消失在顾府的某个角落?
想到这里,林晓只觉浑身发冷,比这白茫茫的虚空更冷的,是未知的恐惧。
她迫切地想要冲破这片迷雾,却不知该往何处寻觅出口,只能无助地在这片混沌中。
混沌之中漂浮三日,林晓的意识早己如风中残烛。
当白雾骤然消散,她恍惚间坠入一片星辉璀璨的幻境。
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诵经声,像是从九霄云外飘来,又似在耳畔低语,熟悉的韵律让她浑身一震——那是将她拽入这具身体的咒文!
林晓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幽蓝的光晕中。
不远处,原主身着淡粉襦裙,正惊慌失措地攥着裙摆。
少女发间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在朦胧的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点,衬得她苍白的面容愈发楚楚可怜。
“你是谁?这是哪里?”原主声音发颤,水汪汪的杏眼满是惊恐。
她本能地后退半步,却发现无论怎么走,都无法靠近这片空间的边界。
林晓凝视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对方眼中的天真无邪与记忆中那个为爱痴狂的形象渐渐重叠。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我也不清楚这是何处,但我知道为何我们会在此相遇。”
原主咬着下唇,手指不安地绞着裙带:“为什么?”
“你昏迷不醒时,你家人请法师施法。”林晓顿了顿,指了指两人虚幻的身体,“结果阴差阳错,将我的生魂牵引至此,借你的躯壳维系生机。”
话音未落,原主己瞪大双眼,樱唇微张,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踉跄着扶住身旁若隐若现的光墙,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而在幻境之外,法师额间沁出冷汗,望着石榻上沉睡的少女,手中桃浮沉和铃铛微微发颤。
大将军林麒霄在门外踱步,铠甲碰撞声在寂静的密室中格外刺耳,一场更大的风波,似乎正在酝酿......
当林晓向她解释事情的缘由时,原主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连连摇头,声音发颤:“不可能,这太荒谬了!我怎么可能和别人共用一个身体?”
她的双手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将林晓的灵魂隔绝在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抗拒,“你骗我,一定是你在骗我!”
即便林晓拿出种种证据,比如林晓知道只有原主才知晓的童年趣事,甚至模仿出原主对陈天宇的那种特殊情感表达,原主依然会陷入深深的怀疑和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