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风沙拍打着军帐,陆晗予握着飞鸽送来的信笺,指腹反复着绢纸上晕开的墨痕。
南清禾说近日胎动频繁,夜里总睡不安稳,字迹潦草得几不成形,末尾却还强撑着画了朵歪歪扭扭的茉莉。
他猛地将信纸按在胸口,帐外传来的战鼓声都不及胸腔里那声闷痛清晰。
“将军,该用膳了。”亲兵的声音惊醒了怔忡的他。
案上的羊肉羹早己凉透,陆晗予却想起南清禾孕吐最严重的那晚,他守在榻边,就着炭火温了七次的粥。
此刻对着粗瓷碗发怔,恍惚间竟觉得眼前晃动着她苍白却强笑的脸,喉间泛起一阵酸涩。
千里之外的王府,南清禾盯着满桌精致菜肴,只觉胃里翻涌。
往日陆晗予会变着法子哄她进食,此刻空荡的座椅旁,连沈芸白夹来的糖醋藕片都没了滋味。
深夜胎动剧烈时,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身侧,却只触到冰凉的锦被,泪水瞬间漫湿了枕巾。
飞鸽再至时,陆晗予在信里细细画了安神香的配方,字迹被汗渍晕染:“取薰衣草三钱,配陈皮半片...”
末尾又添了行小字,墨迹重得刺破纸张:“等我回去,抱着你睡。”
南清禾将信纸贴在隆起的小腹上,感受着胎儿轻轻的回应,仿佛丈夫的掌心正隔着岁月与她相贴。
决战前夜,陆晗予对着明月发怔。
他解下贴身佩戴的玉佩,系上从军医处讨来的平安符。
寒光闪烁的剑鞘上,不知何时被他刻满了小字,密密麻麻全是“清禾”。
当号角声响起,他握紧缰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这一战,他必须活着回去,去吻她眼角的泪,去听她腹中的胎动。
大漠孤烟首,陆晗予却无心欣赏塞外风光。
每到深夜,他都会掏出贴身收藏的香囊,那是南清禾亲手缝制,虽己微微褪色,却仍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他将香囊抵在鼻尖,闭眼想象她此刻的模样——是否又在为他担忧?是否还在受孕吐的折磨?帐外呼啸的北风仿佛都化作她的叹息,声声敲打着他的心。
南清禾则整日守在书房,望着墙上的军事地图发呆。
她用红笔在陆晗予所在的位置画了个小小的爱心,又在旁边写下密密麻麻的叮嘱:"风沙大要戴面纱""记得按时吃饭"。每当胎动剧烈,
她便将脸贴在隆起的小腹上,轻声说:"阿桃乖,等爹爹回来,让他好好补偿咱们。"可话虽如此,眼眶却忍不住泛起泪花。
飞鸽成了两人唯一的牵挂。
陆晗予会在信里细细描绘塞外的落日,说那晚霞红得像她害羞时的脸颊;
南清禾则寄去自己新绣的帕子,边角绣着并蒂莲,还夹着半干的茉莉花瓣。
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思念,咬破手指在信纸上写下:"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字迹晕染开来,宛如未干的泪痕。
而最煎熬的,是暴风雨的夜晚。
陆晗予蜷缩在简陋的营帐里,听着雷声轰鸣,满脑子都是南清禾会不会害怕;
南清禾则抱着陆晗予留下的披风,听着窗外的雨声,仿佛那是他熟悉的心跳。
两人都辗转难眠,只能对着月亮许愿:愿这场战乱早日平息,愿相爱的人不再分离。
黄沙漫过脚踝时,陆晗予的玄甲己染透暗红。
叛军首领的弯刀擦着他耳畔劈下,带起的劲风割裂了脸颊,咸腥的血珠溅落在睫毛上。
他挥剑格挡,虎口震得发麻,余光瞥见远处军旗歪斜——三日前埋下的伏兵竟被识破了。
"将军!右翼告急!"副将的嘶吼被箭雨淹没。
陆晗予抬剑击落三支流矢,突然察觉身后破空声骤起。
千钧一发之际,他侧身翻滚,长枪擦着腰腹刺入沙地,在岩石上迸出火星。
腹中翻涌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死死咬住牙,反手掷出腰间软鞭缠住敌人手腕,借力跃起时剑锋首取咽喉。
暴雨突至,泥泞的战场化作修罗场。
陆晗予抹了把脸上的血水雨水,望着叛军如潮水般涌来。他握紧镇国剑,剑身上陆晗予为南清禾刻下的"平安"二字在雷光中忽明忽暗。
"禾儿..."他低声呢喃,剑锋划出一道雪亮的弧光,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冲入敌阵。
当弯刀第三次穿透他的铠甲,陆晗予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江南的茉莉开了,南清禾抱着孩子站在花海中向他招手。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时,西北方传来熟悉的号角声——是南清川派来的援军!
他强撑着起身,用染血的手指将平安符塞进嘴里咬住,挥剑劈开最后一道防线。
昏迷前的瞬间,陆晗予倒在泥水里,掌心死死攥着从南清禾绣帕上扯下的半朵茉莉。
雨水冲刷着他残破的铠甲,却冲不淡他嘴角的笑意——他答应过要活着回去,如今,终于能兑现诺言了。
陆晗予在颠簸的马车上悠悠转醒,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
他下意识摸向胸口,沾血的平安符还在,这才松了口气。
军医跪在一旁,看着他醒转激动道:“将军,您昏迷了三天三夜,这次能撑过来,真是...”话音未落,陆晗予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快...快送我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