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卫靴底碾过孔雀羽线的瞬间,沈清梧后颈沁出冷汗。 周老先生突然扑到染缸碎片上,枯瘦手指蘸着靛青汁液在砖面画出半朵牡丹暗纹。 “贡品需用双面三异绣。”老头儿咳出血沫,浑浊眼珠盯着领头的玄甲卫,“三年前太后寿诞的百鸟朝凤图...” 士兵首领瞳孔骤缩,收刀时剐下沈清梧半片衣袖。 马蹄声消失在巷口时,沈清梧瘫坐在染缸碎片里。 周老先生拽过她流血的手腕,蘸着靛青在掌心写了个“谢”字。 “织造局暗桩。”老头儿碾碎写字的染料,“三股断线是谢明远的手笔。” 次日寅时,沈清梧被塞进运丝车夹层。 周老先生佝偻着背赶车,经过城门时突然掀开盖布:“这是给宋侧妃送的新样。” 守城卫兵摸到盖布下的金叶子,草草放行。 紫宸殿的蟠龙柱沁着寒意,沈清梧跪在第三级玉阶。皇帝把玩着半枚虎符,突然将绣样掷在她眼前:“护国公私调的三千兵马,够绣几件战袍?” “回陛下,三异绣需用三百六十色。”沈清梧展开破损的衣袖,露出里层暗绣的江南河道图,“萧大人去年疏通漕运,多出的三成税银绣在户部账册夹层。” 太监总管呈上褪色的账册,夹页金线绣着治水明细。 “常州平套针。”皇帝指尖抚过特殊针脚,“宋侧妃说这是贪墨暗号。” 沈清梧掏出半截断线:“平套针第三层错半针是废品,完整针法该这样走。”她咬破指尖在绢帕绣出改良针法,血线精准穿过旧账目缺口。 暮色漫过琉璃瓦时,掌事太监送来新腰牌。 沈清梧摸着“御用绣娘”的刻痕,听见廊下小宫女议论林国使团夜半入宫。 宫门将闭时,周老先生在马车里塞给她染血的《璇玑绣谱》。 残页夹着张陌生地形图,墨迹未干的标记指向北疆军营。 “林国进贡的雪蚕丝明日到库。”老头儿咳嗽声混在车辙声里,“记得验货。” 沈清梧攥紧腰间新令牌,官道尽头忽有异域铃铛声撞碎暮色。 八宝香车擦身而过的瞬间,她嗅到熟悉的沉水香。与萧景珩遇刺那夜刺客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接香车擦身瞬间) 沈清梧指节扣紧腰牌边缘,鎏金纹路硌得掌心生疼。 异域铃铛声碾过青砖,八宝香车帘隙漏出半截玄色衣袖。袖口银蟒纹与三日前刺客尸身上的绣样完全重合。 “雪蚕丝入库要查三遍。”周老先生咳嗽声突然在身后炸响,枯手扯过她腰间流苏穗子,“特别是林国货。” 寅时三刻,绣衣局库房。 沈清梧摸黑翻检雪蚕丝木箱,指尖触到夹层凸起的账册。 火折子刚亮,门外传来掌事嬷嬷尖嗓:“宋侧妃来取绣样!” 账册塞进袖袋时刮落半片金箔,沈清梧抬脚碾进砖缝。 宋知画绛红裙摆扫过门槛,腕间翡翠镯子撞得木箱砰砰响。 “听说妹妹升了御用绣娘。”染着蔻丹的指尖挑起她下巴,“可还记得浣纱溪边替你换药的小姐姐?” 沈清梧后颈寒毛竖立。 十岁落水高烧前的记忆全是碎片,唯有芦苇荡里带着沉水香的手帕清晰如昨。与方才香车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卯时正,紫宸殿偏阁。 林国使者捻着山羊须将契约推给皇帝:“开放三个通商口岸,雪蚕丝价格降两成。”羊皮卷角落盖着北疆部落狼头印。 皇帝指尖叩在沈清梧晌午呈上的账册:“再加一条。”朱笔划掉契约里“免除关税”的字样,“漕运税银核算方式按萧尚书去年的新规。” 沈清梧垂眼盯着青砖上晃动的日影。 契约盖印声响起时,她袖袋里的《璇玑绣谱》残页突然发烫。北疆地形图标记的隘口正对着新开放的通商路线。 申时末,西华门角楼。 周老先生将药渣泼进阴沟,袖管露出渗血的绷带:“谢明远截获了林国密信。”龟裂的指甲在青砖划出半截蛇形符号,“和你父亲当年......” “小心!”沈清梧猛地拽开老人。 淬毒袖箭擦过她耳畔钉进墙砖,箭尾系着的染血丝帕飘落。角楼暗处闪过宋知画贴身婢女的桃粉裙角。 戌时更鼓敲响前,沈清梧跪在御书房理绣线。皇帝突然扔来卷泛黄奏折:“元和二十年的治水方案,字迹倒是眼熟。” 她咽下喉头腥甜。 奏折边角破损处露出半枚梅花印,与她襁褓里那方残缺玉佩纹路严丝合缝。 穿堂风掠过鎏金灯台,宋知画的笑声忽远忽近地荡在廊柱间。 宫灯爆开灯花时,沈清梧摸到袖袋暗层凸起的硬物。 宋知画晌午塞给她的鎏金盒里,静静躺着半块刻着“沈”字的玉珏。与她随身那半块拼成完整鸾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