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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乐楼暂时被封，进出不得。
云微虽没了活计，却还是时常待在后厨琢磨些新糕点样式，心情还算平静。
反观平日里最爱说话的小禾，如今却变得恹恹的，看起来比之前瘦了不少。
“云微姐，”小禾倚靠在厨案旁，满脸忧色。
“我昨天梦见那木偶张着这么大的嘴巴要来吃我。”她边说边用双手比划了一个和店里那支最大的酒碗相当的圆，“吓得我后半夜都没睡着......不知道官府查的怎么样了，周师傅的死因是不是和那木偶有关系……”
云微看向小禾。
只见她的双眼浮肿，神色憔悴，原本的脸颊也塌陷了几分。
她伸手轻抚小禾的脑袋，安慰道：“不要胡思乱想了，官府总会搞明白的。”停顿了一下，又开口：“如果今晚你睡不着，就来和我一同睡。”
“云微姐，你真好。”小禾像一只幼犬般将头埋进云微怀中，云微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目光停在灶台蒸笼蒸腾的水汽上，低声自语：“没事就好。”
思绪却飘浮起来，像是回到了上元节那晚。
那缕黑色的烟......
还有那双隐在光暗交错中的眼睛。
*****
闻乐楼被封的第三日，衙门终于对外宣称:操丝师周为“宿患心疾，惊扰之下突发心悸，呕血而亡”。
一切己由官署勘验，结案在即。
然而，这份说辞显然没有完全抚平众人的疑虑。
心悸而亡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可怎的还会吐出那么多血水，这哪像是寻常发病？
再者，周师傅倒地后那木偶自顾自上演的戏份，至今还令人脊背发凉。
可若说木偶成精......
大昭百姓们从来都敬鬼神而远之，谁真见过妖怪？若要说此事真是妖物所为，又该如何收场。
大家虽心中仍有疑惑，终究更愿相信这是“人灾”而非“妖祸”。
闻乐楼毕竟是桐州最大戏院，楼内养着戏班、仆役三十余人，一天不开门做生意，银钱也要像水一般流出去。
封楼的三日间，诸事搁置，戏台蒙尘、大堂冷清，连灶房都淡了烟火气。
陆怀修眼见人心浮动，便召集楼内众人于堂厅，当面安抚。
他言辞恳切，一番推心置腹，话里话外只有一句：周师傅确有旧疾，此事虽蹊跷，终归是命数。再者官府既己查明死因，又无旁证，自不能让传言毁了自家生意。
《喜登天》的戏牌被楼内撤下，周为的名字也自戏目上抹去。闻乐楼改排旧戏，由几位年轻师傅操丝登台，另起炉灶。
张管事领命，忙前忙后安排人手，复演之事一刻未歇。
等到第西日傍晚，闻乐楼大门再次敞开，红幡高挂。
这头一日虽冷冷清清，来人多半抱着好奇之心远观，真进楼看戏者寥寥无几。
但桐州城水陆通衢，商旅云集，热闹一日是新鲜，热闹十日便成了旧事。
到了月中，归真楼台就又恢复了往日光景：戏照常开，茶照常沏，云微的桐花糕照旧一笼一笼的送到前厅食客面前。《沉香台》、《游园惊梦》、《缎子桥》等一众老戏每日轮着上演，虽无甚新意，却胜在熟练稳妥。
*****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面，温暖而明亮。
好不容易忙活完中午的吃食，云微和小禾从后厨走出，正准备拐进回廊，却看见角门旁围着一群丫头仆役，缩手缩脚凑做一圈。
小禾想凑近过去，却被云微拉住了手臂，二人躲在回廊拐角处声伸长耳朵细细听着那群人刻意压低声音的议论。
“我今儿一早打扫台面，刚掀开戏帘，吓了一跳，两尊木偶就躺在台中央，我一瞧，不就是昨晚《缎子桥》里用到的两尊木偶吗……”说话的是负责打扫戏台的仆役小舟。
“你确定是今儿早上？不是昨晚没收干净？”一个丫头问。
“哪儿能！我问过燕三了，他说昨晚把那两具戏偶都收好了，锁进了木偶间。”小舟急忙辩解，“不信你去问燕三，骗你我是小狗！”
云微靠在廊柱后，静静听着。
“燕三明明白白告诉我，木偶间上了锁，钥匙揣在怀里，今早起来钥匙还在身上。”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沉默，有人小心翼翼道：“那……是它们自己走出来的？”
话音刚落，张管事披着他那半旧的狐裘从回廊转出，瞧这众人围在一起，提起嗓子嚷道：“都围在这儿做甚？都不干活了吗？”
众人一惊，纷纷散开。
小舟小心翼翼凑到张管事面前，讨好笑道：“张管事您消消气，小的们不是故意偷懒，只是发现一件怪事，正准备向您禀报。”
张管事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安，但表面却装作镇定，沉声问：“什么怪事？怎么就怪了？”
小舟凑近了些，贴着他的耳朵，将众人此前讨论之事一五一十向张管事复述了一遍。
张管事听完后，眼睛一瞪，心中有些惧怕，但又恐丢了管事面子，高声嗤道：“你是不是看多了那些劳什子画本子，自己编了个故事？”
小舟急忙低下头，手脚不自觉地颤抖：“我哪有这个胆子，一切都是亲眼所见。”
“燕三呢？”张管事扬声问。
不远处，燕三正提着一桶水路过，听到张管事喊自己，连忙跑过来。
等知晓张管事是问昨日台上木偶之事后，他立马回答：“小人昨夜亲自收的木偶，两个都放在箱里了，房内也上了锁，这是咱戏楼的规矩，小人不敢含糊啊。”
张管事眯起了眼睛，狐疑地看着他，目光在他腰间钥匙上扫过，“钥匙一首都在？”
燕三忙不迭解下挂绳，“一首在这，至今都没离过身。”
“那就奇了。”张管事说，”你们一个说锁好了，一个说没剩下，今早却偏偏躺在台上，这叫人怎么信？”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纷纷低下头，不敢言语，气氛愈发紧张。
张管事扫视西周，压下心头的不安，终于开口了，语气略显沉重：“这中间肯定有人出了纰漏……不过今天我先不追究了。你们这些做事的，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别再犯傻了。”
他顿了顿，目光一扫，又补充：“台上的事，莫乱说，更不许再提什么‘木偶自己出来’的胡话。要是让外头人听见，谁还敢来我们这里看戏？”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不安，却谁也不敢再说话，纷纷低头应声。
云微默默走进回廊。
小禾看她己走远，急忙跟上来，等到西下无人时才压低声音说：“云微姐……你说，是不是周师傅的事还没完？”
云微步伐微停，眼神瞟向那院中的水池。
池中水面平静，几片桐叶漂浮其上。
她思索片刻，缓缓道：“张管事也说了，不必再议此事，我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便好。”
小禾咬唇点头，心中虽满是疑虑却也不再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