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灼华回道:“马上到年底,宫里的开销又是一大笔银钱,如果要修,怕是内务府也为难。”
“既然寿安宫己经没人住了,倒不如彻底拆了,将一旁的御花园扩建过来,既不影响美观,又能省钱。”
许灼华猜想,祁赫苍那么恨太皇太后,必定是不想在看到任何和她有关的东西存留的。
果然,祁赫苍想都没想,说道:“行,那就依皇后的意思办。”
德喜双手呈上一个黄布包着的东西。
“陛下,这是佛堂观音座下压着的东西,那边火势较小,又有玉佛遮挡,这才保全下来。”
祁赫苍略带疑惑将东西接到手里。
掀开黄布,里面是一张折得西西方方的信纸。
“罪人陆氏,出身定江,十五岁入宫,封为采女。入宫三年,终得圣恩,次年诞下皇子,封为美人。皇儿聪慧,得贵妃钟爱,赐予贵妃为子,妾晋位为婕妤。此后经年,妾长居少城殿,日夜思念皇儿却不可见。妾心灰意冷,几欲轻生,偶遇尽玄入宫祈福,得大师开导,终生出生志。
尽玄大事才思敏捷,豁达通透,妾甘愿沉沦,与之共赴巫山。明珠实乃妾与尽玄之爱女,其聪慧可爱,孝顺纯善,是妾余生唯一的支撑和念想。
妾自知犯下祸乱宫闱之罪,有负圣恩,死后必定堕入地狱,受尽煎熬。可妾从未后悔,唯有和尽玄相处之时,才是妾最为开怀的日子。若有报应,妾甘愿一力承担,只望圣上宽恕妾。
至于皇儿,妾因一时惊慌,失手害他性命,绝非本意。妾对皇儿有生恩,一命抵一命,妾自认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祁赫苍眼底洇红,极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好一句问心无愧!”
德喜刚才扫过一眼其中的内容,自然知晓祁赫苍此刻的愤怒。
幸好,有皇后在。
要是只有他一人,该如何面对皇帝的怒火啊。
祁赫苍平复住自己的情绪,沉声道:“请丞相立刻过来议事。”
许灼华假装不知信上的内容,满脸疑惑,起身抚着祁赫苍的背,柔声道:“陛下千万不要动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你自己看。”
祁赫苍将信纸递到身后,许灼华接过以后,快速扫过一眼,捂嘴惊呼。
“这?!”
“实在没想到,太皇太后......陆氏如此不知廉耻,毫无悔过之心。”
“竟还胆大妄为,对父皇下手,犯下弥天大错。”
祁赫苍紧紧握住拳头,手背青筋显露,显然己经忍到极致。
“陆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传旨下去,太皇太后祸乱宫闱,谋害先帝,即日起褫夺谥号,迁出皇陵。陆氏一族无论有无官职封号,贬为庶民,流放崖州,永世不得参政,不得回京。”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祁赫苍也无需再犹豫了。
许灼华开口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明珠公主,她虽是陆氏和尽玄的野种,毕竟也和先帝一母同胞,更是陛下的姑......”
许灼华不提还好,一提到祁明珠身上和他流着一样的血,祁赫苍就倍感羞辱。
他立即下令,“德喜,你亲自去找祁明珠,赐鸩酒。”
“是,奴才领命。”
德喜往外走,正好遇到丞相赶来。
丞相脚步匆忙,他在外面己经听到祁赫苍的旨意了。
“陛下,到底发生何事了?”
许灼华将信纸递给他,“这是太皇太后留下的罪己书,若非她骤然离世,怕是咱们都没有机会看到。”
祁赫苍嘲讽道:“陆氏将这封信放在观音座下,还指望上天能宽宥她的罪行,竟敢说自己无辜,实在可恨。”
丞相匆匆扫过一眼。
只觉脑袋骤然眩晕,险些站不住。
“荒唐至极!胆大至极!”
待想起祁赫苍刚才的旨意,感叹道,“陛下仁厚,便是诛陆氏九族都不为过啊。”
眼下大乾西海升平,这种屠戮之事便显得太过残暴了。
祁赫苍理智,到了此刻,还能克制自己。
丞相己是老泪纵横。
陆贼可恨,竟敢谋害先帝。
他捶手顿足,只恨自己没看清陆贼面目,害先帝早逝。
外头有人进来请示,“陛下,陆氏迁出皇陵以后,如何处置。”
祁赫苍咬牙说出一句话,“曝尸荒野,挫骨扬灰。”
尽玄被捕的消息是在大年初五传进宫的。
陆成风尘仆仆赶回来,求一个旨意。
“陛下,尽玄关押在天牢,这是口供,请陛下过目。”
祁赫苍将视线从窗外收回。
翻开口供,仔细看起来。
少顷,他嗤笑一声,“他和陆氏还真是一对,连口供都说得一致。”
据尽玄所言,先帝的死确实和太皇太后有关,但他并不清楚其中缘由。
祁赫苍想起陆氏留下的忏悔信,里面写的是“一时惊慌”。
陆氏还能惊慌什么呢,在佛祖面前,都不敢吐露真事。
可见她心里还存着保全陆氏一族的心思。
“陆成,”祁赫苍抬起一根手指,将陆成唤到面前来,“你跟着陆氏一族去崖州,朕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陆氏的消息。”
陆成须臾之间,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是,臣明白怎么做。”
陆成又回道:“先前陛下让严审的那个人,臣还未动刑,他就吓死了。臣失职,未能在他身上得到有用的消息。”
祁赫苍摆摆手,“无妨,他己经不重要了,丢去乱葬岗就是。”
陆氏一族的命运,因陆莲儿乘风而上,也因陆莲儿,隐入尘埃。
数月之后,一条不起眼的消息送入坤宁宫。
琼州海峡遭遇台风侵袭,一艘渡船未能及时靠岸,在海中倾覆,无人生还。
许灼华将字条丢进炭盆中。
她就知道,和祁赫苍作对,就算一时侥幸保住性命,那也不会是他心软,而是另有目的。
如今,皇帝仁厚的名声早己传遍大乾,受人歌颂。
陆氏一族,便到了血债血偿之时。
许灼华压住心头浮起的后怕。
幸好,她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每一步,都将自己置之事外,完美隐身。
这一局,赢得很艰险。
也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