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乾清宫的景致悄然变换。
初冬时,殿外的青石小径覆着一层薄雪,枯枝横斜,偶有寒鸦掠过,惊落枝头几粒雪籽。
胤礽披着狐裘大氅,站在廊下,望着灰蒙蒙的天,呵出的白气在冷风中消散。
何玉柱捧着暖炉匆匆走来,低声道:“殿下,外头冷,您回屋歇着吧。”
胤礽轻轻摇头,目光落在远处光秃的梅枝上:“再等等。”
等什么呢?何玉柱没敢问,只是默默替他拢了拢氅衣。
*
春至时,积雪消融,毓庆宫的庭院渐渐染上生机。
嫩绿的草芽钻出泥土,桃枝抽出新蕊,连檐下的冰棱也化作滴滴答答的水珠,落在石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胤礽坐在窗边,手中握着一卷书,却许久未翻一页。
他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院中那株渐盛的桃树,花瓣被风一吹,纷纷扬扬地洒落,像一场粉色的雪。
“殿下,您咳得厉害,太医说了,不能吹风。”何玉柱轻手轻脚地关上窗,又取来薄毯盖在他膝上。
胤礽淡淡一笑:“无妨,只是……觉得这春光,看一日少一日。”
何玉柱心头一颤,连忙道:“您别这么说,等身子好了,往后年年都能看。”
胤礽没再言语,只是缓缓合上眼,任由春风拂过面颊,带着淡淡的花香。
*
夏初时,乾清宫的草木愈发葱郁。
石榴花开得极盛,红艳似火,蝉鸣声从早到晚不绝于耳,连殿内的纱帐都换成了更轻薄的素纱,可胤礽仍觉得闷热难耐。
他的身子愈发不好了。
太医来来去去,药方换了一张又一张,可那苍白的面色始终未见好转。
何玉柱急得嘴角起泡,却也只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他。
这日傍晚,胤礽难得精神好些,扶着何玉柱的手走到后殿的廊下。
夕阳西沉,余晖染红了半边天,院中的石榴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花瓣落了一地,像铺了一层红毯。
“何玉柱。”胤礽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奴才在。”
“你说……”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这花落了,明年还会再开,是不是?”
何玉柱鼻尖一酸,强忍着哽咽道:“是,殿下,明年会开得更好。”
胤礽笑了笑,没再说话。
晚风拂过,带着夏日的燥热,却也夹杂着一丝凉意。他缓缓闭上眼,像是倦极了,轻声道:“回去吧。”
何玉柱连忙扶住他,只觉得那手臂比往日更瘦削,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
他心头一痛,却不敢表露,只是低声道:“殿下,您慢些。”
*
西季轮转,景色变迁。
乾清宫的桃花谢了,石榴花开了,又谢了。
而那个站在廊下看花的人,身影却一日比一日单薄。
何玉柱抱着毯子站在殿内,望着胤礽倚在软榻上的背影,眼眶发热。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
夏日的午后,蝉鸣聒噪,连殿内的冰鉴都驱不散那股闷热。
胤礽半倚在软榻上,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微微蹙眉,指尖无意识地着书页边缘,却始终未能翻动一页。
忽然,一团银白色的影子轻盈地跃上榻边,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扫过他的手背。
小银狐歪着头,琉璃般的眸子湿漉漉的,满是担忧。
【宿主,病弱光环全开,会很难受的……真的要这样吗?】
胤礽垂眸,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伸手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不必担心,孤有分寸。”
小狐狸蹭了蹭他的掌心,耳朵耷拉下来:【可是……】
“好了,”胤礽轻笑,指尖点了点它的鼻尖,“这么担心作什么?孤又不是纸糊的。”
小狐狸哼哼两声,终究没再反驳,只是蜷成一团窝在他手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他的手腕,像是无声的安抚。
*
何玉柱端着药碗进来时,正瞧见胤礽垂眸望着榻边,神情柔和。
他顺着视线看去,却只见殿角纱帘微动,并无异样。
“殿下,该用药了。”他小心翼翼地上前。
胤礽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间,他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将空碗递回去,又瞥了眼窗外灼灼的烈日。
“今儿天热,殿下要不再歇会儿?”何玉柱试探着问。
胤礽摇了摇头,忽而低声道:“去取些冰镇的葡萄来。”
何玉柱一愣,随即喜上眉梢——殿下难得有胃口,连忙应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