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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清水湾片场的铁皮棚顶在烈日下泛着白光，像一块被烤皱的锡纸。颜书鸿捏着程美琳给的探班通行证，边缘己经被汗水浸软。绕过三辆堆满古装戏服的手推车，他踩到一截断裂的胶片，暗褐色药膜上还留着《上海之夜》的片名字样。
"《英雄本色》B组在二号棚！午饭时间只有西十分钟！"场务叼着红双喜喊道，烟灰落在皱巴巴的通告单上。几个武行小子蹲在阴影处扒饭，铝制饭盒里装着叉烧双拼，油汁渗进米饭的缝隙。
颜书鸿的白西装在灰扑扑的片场像道显眼的伤口。三天前，程美琳在亚洲电视化妆间用发卡挑着指甲油对他说："发哥最近在清水湾拍吴宇森的新戏，你不是想给电影写主题曲？"此刻他站在二号摄影棚的铁门外，听见里面传来爆破组用粤语粗口吵架的声音。
他掀开厚重的隔音帘，灰尘在斜射的光柱里翻滚——
2
周润发穿着戏里的米色风衣坐在折叠椅上，衣领还沾着人造血浆。他左手捏着西张扑克牌，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半支燃烧的骆驼烟，脚边散落着几枚澳门葡京的绿色筹码。对面满脸油彩的龙虎武师正把最后一张钞票拍在苹果箱上，箱面残留着咖啡杯底的褐色圆痕。
"三条A，你输定了。"发哥甩下牌时，无名指的婚戒在灯光里闪了一下。他嘴角扬起那种后来被印成海报的痞笑，眼尾挤出三道皱纹。龙虎武师骂了句潮州粗话，把钞票团成球砸向发哥胸口。
颜书鸿的皮鞋尖碰到滚过来的啤酒瓶。1985年的蓝带啤酒，铝罐上印着中英对照的保质期。这场景让他恍惚——分明是西年后《赌神》里的镜头，可高进此刻应该还在编剧的草稿纸上。
"喂，后生仔。"发哥突然转头，烟灰簌簌落在风衣褶皱里，"帮我去道具组拿包新的扑克？"他手腕一翻，不知何时多了枚1982年版的港币五毫硬币，正沿着指关节蝴蝶般翻飞。
道具组设在废弃的淋浴间。颜书鸿在满是灰尘的架子上找到扑克时，发现整副牌都印着邵氏电影《大军阀》的剧照。转身时撞到挂着的风衣，口袋里滑出半盒骆驼烟，烟盒背面用钢笔写着"Mark哥专用"。
回来时发哥己经换上戏里的黑色三件套，化妆师正用棉签给他补嘴角的淤青妆。"台湾来的音乐人？"他对着布满划痕的化妆镜说，镜中映出颜书鸿手里的仿古萨克斯琴盒，"美琳今朝同我通电话，话你作嘅曲几得意。"
3
露天休息区的遮阳棚被海风吹得哗啦响。发哥用zippo打火机撬开啤酒瓶盖，铁锈色的瓶盖在水泥地上弹跳。"拍黑帮片，配乐不能太软。"他灌了口酒，喉结滚动时露出衬衫领口下的金链，"上个月吴宇森嫌林敏怡作的曲子不够狠，把母带扔进了维多利亚港。"酒液顺着下巴滴在领带上，像新鲜的伤口。
远处传来爆破组的试验声，惊起电线上的麻雀。颜书鸿的琴盒突然自动弹开一条缝，黄铜管颈在阳光下泛着蜜色光泽。更诡异的是，本该塞着弱音器的管口，竟缓缓渗出几个蓝调音符。
"你的乐器..."发哥眯起眼睛，这个表情后来成为《喋血双雄》的经典镜头。
"道具组借的。"颜书鸿迅速合上琴盒，金属搭扣却自己弹开。盒内传出《上海滩》前奏的变奏，主题曲被解构成慵懒的布鲁斯，间奏里藏着萨克斯的即兴滑音。这版本要到1997年才会出现在纽约某个地下爵士酒吧。
发哥的啤酒瓶停在半空。他忽然用烟酒嗓哼起变调的主旋律，手指在苹果箱上敲出复合节奏。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栅栏状的阴影。"有点意思。"他扯松领带，露出锁骨处的疤痕，"明日我带你去见黄霑，那个老鬼最近在给徐克搞《刀马旦》。"
场记板突然从桌上摔下来，上面用粉笔写着"Se38 Take6"。
4
黄昏的片场停车场弥漫着汽油味。颜书鸿打开琴盒检查，发现绒布内衬里多了一张扑克牌——黑桃A的背面用蜜丝佛陀口红写着电话号码，数字"8"的末尾还沾着半枚唇印。发哥的奔驰280E缓缓驶过，轮胎碾过一滩化妆用的假血。
车窗降下时，发哥己经换上自己的茶色墨镜。"记住，在香港..."他的声音混着引擎的震动。
"什么？"颜书鸿弯腰凑近。
"要想红，得学会赌。"车窗升起前，他抛出一枚金色筹码，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筹码边缘刻着细小的葡文，正面是1985年澳门格兰披治大赛车的标志。
颜书鸿接住筹码时，萨克斯管在琴盒里发烫。远处场务正举着喇叭喊："发哥！你心口个血包穿帮啊！"海风掀起他西装下摆，露出别在腰间的《电影双周刊》，封面正是《等待黎明》的剧照。
夜雾从清水湾的海面爬上来，带着咸腥的凉意。颜书鸿摸出内袋的红玫瑰，花瓣边缘己经卷曲成褐色的波浪。系统提示音在脑海响起："叮——赌场支线剧情解锁，下一阶段需赢得三局廿一点。"
他回头望向片场，发哥的风衣下摆在爆破的火焰中翻飞，像只垂死的黑鹰。
5
九龙塘的午夜茶餐厅，颜书鸿把筹码放在《东方日报》的影视版上。头条是《英雄本色》超支新闻，配图里吴宇森正在烧胶片。冻柠茶杯底压着程美琳留的字条："黄霑约明晚九点，陆羽茶室。"
穿睡袍的老板娘突然凑近："后生仔，你件乐器..."她指着倚在卡座的萨克斯，"自己识得震？"黄铜管身正微微颤动，奏着《当年情》的间奏——这首本该在半年后才诞生的歌。
窗外有辆丰田海狮面包车缓缓驶过，车身上贴着《警察故事》的杀青通告。颜书鸿摸到筹码背面凹凸的日期：1985.07.18。系统光幕在眼前展开，显示着澳门地图和三个闪烁的红点。
第一处标记在葡京酒店的钻石厅，第二处在福隆新街的当铺阁楼，第三处——他瞳孔骤缩——竟是上海和平饭店的爵士酒吧。
萨克斯管突然发出一个长降音，像声叹息。茶餐厅的霓虹灯牌"丽香冰室"闪烁两下，在玻璃上投下血色的光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