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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根银针般扎破了方才叙旧的温情。
满仓往地上磕了磕烟锅，烟灰簌簌落在青砖缝里。他喉结滚动两下，像是咽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当年，何家打过电话说过来接小少爷的，可是不久，镇里又来了一个电话，说是让青青把孩子送到三岔口，会有车子来接人。” 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颤抖起来，“谁知道那是辆夺命的车啊，就看见整个车身朝着青青撞过来，不偏不倚……”
窗外的竹影在月光下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慕时年握着酒杯的指节发白。
那时他偷跑回海平镇，得知何家搬到了海桐县，又追到海桐县，却得到是青青早己嫁人的消息，何家支支吾吾的态度，竟没让他生出半分怀疑。
此刻想来，那时的青青早己香消玉殒，而他心心念念的小芷璃，也在阴差阳错中与他擦肩而过。“如果不是她使出浑身力气把小男孩推开，那孩子也活不了。”
满仓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岁月沉淀的苍凉。灶台那边传来菜铲碰撞铁锅的脆响，却无法驱散屋内骤然凝固的空气。
慕时年放下酒杯，金属杯底与木桌碰撞出轻响。他起身时西装下摆扫过椅面，目光却始终钉在老人脸上：“多谢您告知，这些年照顾这孩子，受累了。” 夜风卷着门帘扑进来，烛火摇曳间，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像一道未愈的伤疤。
次日清晨，慕时年倚在黑色轿车的真皮座椅上，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信息。“彻查当年三岔口车祸，所有通话记录、车辆信息，一个小时后我要看到初步报告。” 他对着蓝牙耳机吐出这句话，窗外掠过的晨雾中，隐约浮现出何青青抱着小芷璃奔跑的幻影。
晨光刺破云层时，慕时年的手机在真皮桌面震出急促声响。加密邮件附件里跳出泛黄的医院死亡证明、车辆维修记录，还有三岔口附近小卖部老板时隔多年的口供录音 —— 字迹在他眼前扭曲成血色漩涡，那些照片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眼眶生疼。
“混蛋！” 水晶烟灰缸重重砸在墙上，玻璃碎片飞溅在 “山河锦绣” 的苏绣屏风上，惊得书房外的保镖推门而入。慕时年扯开领带，脖颈青筋暴起，屏幕里行车记录仪截图上的车牌号码，正与沈清霜的堂弟名下那辆别克的尾号分毫不差。
他颤抖着将所有资料打包加密，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手机屏幕映出他扭曲的倒影。后视镜里，慕芷璃正抱着满仓采的野菊哼着小调，发梢沾着的草屑随着步伐轻轻摇晃。这个发现决不能让她知道，至少现在不行。
何况富的回复来得很快，对话框里的输入状态持续跳动了整整十分钟。最终只跳出一行颤抖的字：“等我消息。”
慕时年望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想起昨夜满仓讲述往事时，老烟斗在月光下明明灭灭的火星。
复仇的烈焰在胸腔里灼烧，他拨通私人侦探的号码：“给我二十西小时，查清楚何氏集团近二十年所有非正常资金流向。”
书房内传来的玻璃杯碎裂声与慕时年的怒吼，走廊转角处，刘旭握着文件的手骤然收紧，让他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深知慕时年的雷霆手段，此刻这般失控，只怕何氏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转身看见慕青青苍白的脸和颤抖的身形，心里猛地一揪。他迅速拉着慕青青闪进隔壁办公室，将门锁扣死。“青青，” 他压低声音，目光警惕地扫视西周，“事情比我们想象的严重，慕总恐怕要对何氏下死手。”
慕青青的睫毛剧烈颤动，“怎么会......” 她抓住刘旭的手腕，冰凉的指尖几乎陷进他的皮肉，“枫哥哥...... 枫哥哥会不会被牵连？我现在只担心芷璃姐姐。”
刘旭喉结滚动，他反手握住慕青青的手：“现在不是慌的时候。我先联系何枫，让他近期别出院，你去探探慕总下一步的计划。”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慕青青抱着笔记本电脑站在阴影里，屏幕幽光照亮她眼底的不安。她望着父亲扯松的领带和满地狼藉，声音发颤：“爸爸，您确定要这样吗？那芷璃姐姐和何枫哥哥怎么办？”
慕时年捏着威士忌酒杯的指节泛白，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虎口滑进袖口。女儿的声音此刻却像根刺扎进心脏。“何枫是何况富的儿子，” 他盯着杯底的冰块，声音冷得像淬了毒，“而你芷璃姐姐，差点连活着叫我一声父亲的机会都没有。”
窗外惊雷炸响，慕青青踉跄着扶住门框。“可是枫哥哥根本不知道这些事，他也是受害者……” 话音未落，慕时年突然将酒杯砸向壁炉，飞溅的琥珀色酒液在火舌中腾起青烟。
“好？” 慕时年转身时，镜片后的眼睛猩红如兽，“当年你母亲浑身是血躺在雨里，何况富的好妻子却吃着人血馒头！” 他抓起手机，屏幕上何氏集团的资金流水仍在不断刷新，“现在还觉得他无辜？”
慕青青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摆满相框的博古架。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那我们…… 要怎么做？”
他猛地将调查报告摔在茶几上，纸张纷飞间，何氏集团的 logo 仿佛张牙舞爪的怪物：“我要让他们何家陪葬。” 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带着蚀骨的恨意。
慕青青攥紧裙摆，望着父亲西装上歪斜的领带，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温柔替她扎辫子的模样。“可是你有考虑过姐姐吗？” 她声音发颤，“父亲，他们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如果你现在这样做，那他们两个怎么办？”
慕时年冷笑一声，指尖划过文件上何氏的名字，仿佛要将其撕碎：“那就不要在一起了。我慕家的女儿不愁嫁，哪个豪门不想蹭这段姻缘？”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全然没了往日的儒雅。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扎进慕青青的心口。她想起姐姐与何枫相拥时眼底的幸福，想起那些年姐姐独自承受的苦难，勇气突然涌上心头：“可您这样做，跟当年的奶奶又有什么区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