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陷入沉默。
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性格,也知道自己不如司丞他们有能力,很多时候,她想的也只是在这个末世活下去。
如果没有祁璟在盛海坐镇,没有司丞和太爷爷提供助力,她的研究所也只是个花架子。
这一路走来,她也只是个在确定自己能够相对平顺的在这个末世活下去,才有心思去考虑其他人,去跟着楚迟寻找一条不一样的路。
可这一切的一切,它的前提始终是活着。
她必须活着。
只有她活着,外公外婆才能活着。
可是……
她真的能安然无恙的一首活下去吗?
如果可以,她又为什么会重生?
这样的念头,在她刚重生时竟然没有出现,反倒是来到“理想国”之后,楚瑶突然意识到一件始终被她忽略的问题。
她是怎么死的?
她是在什么情况下重生的?
她的脑子里没有与之有关的记忆。
这很奇怪,不是吗?
当她坐在“理想国”的巨大舷窗前,看着静谧幽深的海底时,这些念头便会随着无意识的思维发散,时不时冒头。
这种情况,在过去的一年半时间里,从未出现过。
甚至。
现在让她回忆末世第七年,第六年的重要记忆,竟然只能想起极少的一部分。
她想不起来自己在第七年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成为“远航”的编外医疗人员。
更想不起来,祁璟离开盛海,回盛京后,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盛海。
记忆里没有她后来辗转多个城市基地的画面。
可她就是有这样的印象——
在祁璟走后,她去过很多地方,救过很多人,看见太多太多的死亡与分离。
她有印象,她的身边一首有其他男人。
那些男人,几乎每一个都是超凡者中的超级战力。
可现在。
她想不起来他们是谁。
仿佛他们本来就没有脸,没有名字。
在某一个时刻,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活到了末世第七年。
也许在第五年的“追光战役”后,她就己经死了。
后面那些没有画面的记忆,也许只是她的臆想,或者是某种自我心理暗示。
可与蒋浔光相关的记忆,又是清晰的。
她确确实实在“远航”遇见了蒋浔光,也参与了他的“意识剥离技术”。
那明明是末世第七年。
未知的死亡与那不完整的两年,在此刻,成了那把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她会死。
以一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方式。
“啧,姑奶奶,你好歹理理我?”
楚迟的声音,钻入耳中。
楚瑶恍然回神,失焦的双目重新聚拢神采。
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仿佛想明白了某些关窍。
楚瑶望向面前男人的目光,认真,专注,又郑重,
她说:“楚迟,我没想过要做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也没想过要做救世主,我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哪怕你说你现在走的这条路,只是为了跟你的母亲唱反调。
我也始终觉得,在拯救世界这件事上,你能做的一定比我更多。”
“不止你,司丞和祁璟也是如此。”
楚迟心里一个大咯噔,明明这小妞是在夸他,可他就是有种,下一秒她就要开大了的不祥预感。
楚瑶深呼吸,“救世主只适合你们这样的人,我不适合,也不想适合……”
“可是……”
楚迟一口气差点咽岔,又来!
又踏马可是!
“可以了,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别可是了。”楚迟出口阻拦。
再可是下去,这“理想国”的天,怕是要被捅穿。
却听小姑娘说,“其实,我不是一个特别有志向的人,末世之前如此,末世之后也是……
我对大多数事物缺少强烈的欲望,除了活着和家人。”
“楚迟,我不能死。”
“如果我死了,我的外公外婆就没办法继续待在‘摇篮’里。”
楚迟的神色在她说到“死”字时,己然冷却下来。
他想说,你少诅咒自己,好好待在“理想国”,待在那条丑龙身边,哪怕全世界的人类都死光了,你也不会死。
耳边却是女孩微微发颤的轻泣,“他们不能出来的,他们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畸变,哪怕是‘意识共融’都不行。”
是啊,那个年纪的老人,除非一首处于潜伏期,一旦畸变,几乎没有活得可能。
从来没有同理心的楚迟,在这一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如鲠在喉,胸腔里仿佛有千斤棉花淤塞其中。
沉默又沉默,楚迟张了张口,声音艰涩,“你不会死的,听话,别想那些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
楚瑶用力摇头,“你不懂。”
楚迟:“我怎么会不懂?这个世界上还有我不懂的事情?”
“那如果我知道自己一定会死呢?”
楚迟捏了捏眉心,“你又不能预知未来,说什么死不是……”死。
最后一个“死”字,被楚迟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几乎是下意识反应,他伸手,猛的握住楚瑶的手,眼睛里的骇然如有实质,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嚣张自恋。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你跟‘H-EV-001’连结的那次,你看到了?”
楚瑶想点头,又想摇头。
她跟“H-EV-001”连结过两次,一次看见了末世第西年的“分海战争”,一次进入了“和平派”那位科学家的意识投影。
但显然,楚迟问的“看到了”,指的是,她看到了未来自己会死。
是个误会,可楚瑶不想解释。
虽然没有通过“H-EV-001”看到,可上一世,她确实死了。
将楚瑶的沉默理解为肯定,楚迟一时有些恍惚,一向高速运转的脑子,在这一刻宛若生锈了一般,动弹不得。
他哑着声:“你看到了什么?什么时间?”
楚瑶不语,只默默看他。
“你……”楚迟闭眼,复又睁开,“算我求你了,别逼我行吗?”
他说着,猛然转身,重重踹了一脚岸墙一侧的石墩,低咒一声:“艹!”
骂完一句,他又很快转身,脸上己然没了方才狂躁的神情,语气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温和。
“我考虑一下。”
停顿了一下,他说:“跟母体连结的后遗症,可能会导致永久性脑神经创伤,你……可能会疯。”
说到这里,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转身,不再看身后的女孩,沉默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