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警局档案室的中央空调发出低沉嗡鸣。
老旧灯管在金属格栅里滋滋闪烁。
墨灾站在标着"未结悬案"的铁皮柜前,指尖拂过蒙尘的卷宗。
塑料封皮与金属扣碰撞出细微声响。
空气里飘浮着陈年纸浆与消毒水混合的气味。
冷白灯光将她的侧影钉在霉斑渐生的墙面上,像一幅褪了色的剪影画。
她的制服外套随意搭在折叠椅靠背上。
卷起的衬衫袖口下,三道淡淡疤痕蜿蜒如褪色的闪电——
那是去年追捕毒贩时,对方用弹簧刀划开的伤口。
此刻她正用指甲无意识着最深处的凹痕。
首到小警察探进半个身子才骤然停手。
“墨队?还没走?”
实习生小林端着热气氤氲的马克杯,杯沿粘着速溶咖啡结块的褐色痕迹。
“您交代的监控排查有新发现,旧城区第七仓库附近的交通摄像头…”
“嗯。”
墨灾头也不抬,钢笔尖在案情分析表上悬停,突然被某页纸张的边缘硌到指尖。
泛黄的照片从她的笔记本里滑落,三个少年站在锈迹斑斑的天台护栏前。
背景里倾斜的旗杆还缠着褪色的校运会横幅。
她的目光被照片右侧撕裂的空白吸引。
墨灾的手指停在某一页上,那是一张老照片,拍摄于十年前——
三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年站在学校天台,阳光刺眼,画面模糊。
最左边的是她自己,短发,表情淡淡的看着面前二人。
中间的是江钰,眉眼弯弯。
他手里举着半块巧克力,似乎正往她这边递。
而最右边……
照片的边缘被人撕掉了一角,只留下一截模糊的袖口。
和半只搭在江钰肩上的手。
墨灾盯着那片残缺的空白,眉头微蹙。
——她记得那天。
高中午休,天台的风很大,江钰硬拉着她逃了自习课,说有个朋友要介绍给她。
他拽着她的手腕撞进阳光里,“给你介绍某个了不得的家伙”
“墨灾,这是——”
风突然刮过来,吹散了江钰的声音。
她只记得那人个子很高,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
他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下垂,像某种慵懒的大型猫科动物。
他说了什么?
她记不清了。
记忆像被强行剪断的胶片,只剩下零碎的片段——
江钰对她狡黠的笑了笑,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随后他向墨灾和另一个人一人给了一块巧克力。
“这个巧克力…”墨灾咬下的瞬间,辛辣的芥末味在口腔炸开。
江钰依旧维持着那副笑眯眯的表情。
而那人的巧克力还攥在手里没有吃,他正倚着栏杆慢条斯理拧开汽水。
铝罐拉环弹飞时划出银色弧线,肩膀一颤一颤。
他在偷笑。
随后的结果是二人一人挨了墨灾一拳。
最后的印象是…那人靠在栏杆上,懒洋洋地看着江钰的文科试卷;
事实上,江钰的文科成绩很差,除了语文以外。
据他所说是懒得背。
也不知道江钰这种说话如此灵活的人,文科成绩怎么能这么差。
尤其政治。
“墨队?”小林的声音突然放大,“连环失踪案的受害者家属又来催问…”
金属柜门被猛地甩上,震落柜顶积灰。
墨灾抓起咖啡灌下一大口,苦涩在舌尖炸开的瞬间。
她想起走访时目击者反复提到的细节——
每个失踪者最后出现时,手里都攥着易拉罐,铝皮在路灯下泛着冷光。
“这案子有问题。”
她哗啦抖开地图,红圈在旧城区密集如蛛网。
“失踪者的手机信号最后消失点,全都在废弃汽水厂辐射范围内。”
指尖划过地图上褪色的“红星食品厂”字样。
那里曾是本市最大的汽水生产商,十年前因排污丑闻倒闭。
小林翻开记录本:“但搜查队说厂区只剩空罐和老鼠…”
“不是罐子。”
墨灾突然抓起老照片,残缺处的阴影在灯光下诡异地扭曲。
“是生产线,那些人在找某种特定的瓶型。”
她的瞳孔突然收缩——
照片里自己手中的汽水罐,拉环设计与市面上流通的款式完全不同。
走廊传来老式座钟报时的叮咚声。
墨灾抓起外套冲向车库,身后传来小林追出来的脚步声。
“队长,明天的案情汇报会…”
“买橘子汽水。”
她头也不回地按亮车钥匙,车灯刺破黑暗时,后视镜里闪过个模糊身影——
车灯扫过围墙的刹那,那个身影消失了。
墨灾猛地刹车,只见围墙下散落着几枚老式汽水拉环。
手机震动,技术科发来修复的老照片——
被撕掉的右半部分,少年手中汽水罐赫然印着“红星特制”。
凌晨五点,她再次闯入废弃汽水厂。
生锈铁门大开,生产车间里,一道新鲜拖痕延伸向模具仓库。
手电筒照亮墙面,红漆涂满数字符号,中央贴着汽水罐设计图。
“果然是你。”
身后传来熟悉嗓音。
墨灾转身举枪,月光里,穿黑皮衣的男人把玩着橘子汽水罐。
虎口疤痕随动作明灭:“失踪的人在找当年的‘次品’…”
他突然抛罐,传送带轰鸣启动,白雾弥漫。
远处警笛声响起,小林带人赶到。
“墨队!排水管道发现受害者!他们都…”
话音未落,仓库深处传来玻璃碎裂声。
火光中,男人举着汽水罐轻笑:“游戏开始了。”
爆炸的气浪掀翻天花板的石棉瓦,墨灾本能地扑倒小林,碎石擦着后背坠落。
“封锁所有出口!”
她抓起掉落的对讲机和总部汇报,警笛声与尖叫声在废墟中回荡。
当消防斧劈开最后一扇锈门时,他们在灌装车间的夹层里发现了失踪者。
那些人蜷缩在成排的铁皮柜旁,每人怀里都抱着汽水罐。
罐底用烙铁烫着不同编号。
“墨队!化验结果出来了!”
技术科的电话在两小时后响起,“罐底的数字是坐标,指向城西的旧天文台。”
当她带着特警队包围天文台时,月光正透过穹顶的破洞洒落。
那个男人倚在生锈的望远镜旁,脚下堆着几十个汽水罐。
最上面的标签写着“终章”。
他晃了晃手中的U盘。
“这是某一家吞噬公款、还有他家有关灰色产业链的交易证据。”
对峙间,男人突然将U盘抛向损坏的天台楼梯门口。
墨灾飞身扑救,金属碎片划破脸颊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等她转身,只看见空荡的天台边缘,那个人从高楼一跃而下。
为什么?
如果是为了举报这人,他完全可以告知媒体。
但舆论会被资本压下,这些证据完全可以被某种手段而销毁。
或许只有这件事归为一桩案子,才会有一些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