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入……座……”
烛娘冰冷的声音如同冰锥,首接钉入六人的脑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那座由废墟残骸和纸人碎片拼凑而成的扭曲戏台,在惨绿烛焰的映照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不祥气息。
戏台下方,那唯一空置的座位,如同深渊巨口,等待着吞噬“贵客”。
“呵,好大的排场。”
沈渊率先打破死寂,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他并未看烛娘,反而侧头,目光精准地落在陈少羽脸上,带着一种只有彼此才懂的、近乎挑衅的亲昵。
“小羽毛,看来这‘角儿’是铁了心要唱给咱们听了。坐前排,听得清。”
他话里话外,将陈少羽也拉入这“贵客”的身份,姿态强硬,仿佛在宣示主权——无论面对什么,他们是一体的。
陈少羽翻了个白眼,回敬沈渊一个“就你话多”的眼神,但紧绷的身体却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他自然知道沈渊的用意,是在无声地告诉他:并肩子上,没什么好怕的。
“前排就前排,怕她不成?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座邪异的戏台,“这椅子看着就不结实,别唱到一半塌了,砸着角儿。”
他这话既是吐槽,也是在试探烛娘的反应,同时巧妙地暗示了这座戏台本身的脆弱。
烛娘毫无反应,漆黑的眸子依旧空洞地“注视”着下方。
墨灾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率先迈步,缓步走向那个唯一的座位。
她的每一步都踏在散落的碎木瓦砾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打破了死寂。
她并非屈服,而是以行动探路,枪口依旧微微低垂,随时准备应对可能从任何方向袭来的异变。
她在座位前站定,没有立刻坐下,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座位本身和周围的地面,确认没有肉眼可见的陷阱。
江钰紧随其后,他的脸色在绿焰映照下更显苍白,胃部的抽痛似乎因空气中加剧的阴寒而愈发尖锐。
他下意识地用指节抵住胃部,脚步略显虚浮。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观察的白卿,极其自然地靠近了江钰一步。
他并未触碰江钰,只是看似随意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位,恰好挡在了江钰与戏台之间某个阴气最重的方向。
他指尖萦绕的那缕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似乎也浓郁了一丝。
那味道悄然在江钰身周弥散开,带着一丝暖意,试图驱散那蚀骨的阴寒。
白卿的金眸瞥过江钰苍白的侧脸,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焦灼。
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绿焰晃动的错觉。
燕沂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般握了握拳,也跟在墨灾身后。
她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前排VIP专座,还带沉浸式恐怖特效……这票价也太贵了……”
她的吐槽在阴森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却也奇异地缓解了一丝紧绷的气氛。
沈渊和陈少羽并肩走在最后。
沈渊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陈少羽的后腰上,指尖隔着衣料传递着温热的力道,那是一个无声的支撑和安抚。
陈少羽则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飞快地说:“戏文即判词,留心。”
他指的是烛娘之前提到的“怨伶前传”,暗示这出戏很可能与他们有关,是线索也是危机。
六人最终围站在那唯一的座位前。
那座位本身也是由朽木和断裂的纸人肢体拼凑而成,表面覆盖着一层灰败的、仿佛凝固的布帛,坐上去的感觉可想而知。
“看来没得选。”
沈渊语气平淡,带着一种“老子倒要看看你能唱出什么花”的桀骜。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白卿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白老板,您见多识广,这‘贵客’位,要不您先请?”
白卿对沈渊的针对恍若未闻,他微微侧身,对着烛娘的方向再次颔首,姿态依旧从容。
“只是这仅有一席,我们六人,恐有失礼数。不知前辈可否……”
他话语未尽,意思却很明显——一个座位,六个人怎么坐?他在试探烛娘的意图和规则的边界。
烛娘毫无回应。
她怀中惨绿的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更多的烛泪滚烫地流淌、凝固。
她那只被烛泪覆盖的手,缓缓抬起,指向空座位。
“嗡……”
就在她手指落下的瞬间,那座扭曲邪异的戏台上,镶嵌在木石缝隙中的纸人碎片,那些空洞的眼窝和猩红的嘴唇,在绿焰的照耀下,仿佛活了过来。
碎片剧烈地颤抖、位移、组合。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和布帛撕裂的“嗤啦”声,几个勉强能辨认出人形的“东西”在戏台中央挣扎着“站”了起来。
它们完全由破碎的纸片、朽木、瓦砾和褪色的布条强行拼凑而成,肢体扭曲,五官错位。
一个“人形”的头部由半张纸人脸和一块带着雕花的木窗棂组成,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漆漆的破洞。
另一个“人形”的手臂是断裂的桌腿,上面还粘着一片画着猩红嘴唇的纸片……
它们动作僵硬,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如同提线木偶般,在烛娘惨绿烛光的操控下,开始笨拙地移动。
没有丝竹管弦,只有废墟碎片摩擦的刺耳噪音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构成了诡异至极的“伴奏”。
烛娘空洞的黑眸转向戏台,仿佛真的在欣赏。她怀中蜡烛的绿焰,便是唯一的舞台灯光。
一场由残骸和怨念驱动的、无声的傀儡戏,就在这座邪异的戏台上,对着六位被迫的“观众”,正式开演。
戏台上的傀儡动作僵硬而破碎,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朽木的呻吟和纸片的簌簌声。
它们扭曲的肢体摆出怪异的姿势,像是在演绎一场没有台词、只有肢体语言的哑剧。
一个由半截房梁和破碎纸人身体组成的“傀儡”向前踉跄一步。
伸出那截充当手臂的、末端粘着半只纸手的腐朽木棍,指向虚空。
另一个头颅是瓦罐碎片和纸人残脸的“傀儡”则猛地向后仰倒,身体碎裂开来。
又在一片绿光中重新聚合,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
惨绿的光聚焦在戏台左侧。
一个由断裂雕花木窗框为躯干、粘着半张惨白纸人脸(腮红刺目)的傀儡,僵硬地“站”着。
它的一条手臂是半截褪色的朱漆栏杆,末端粘着一小块同样褪色、但依稀能看出曾是鲜红色的绸布碎片。
另一个稍矮的傀儡,身体是腐朽的木板拼成。
头颅则是一个小小的、画着女童五官的纸人头,它“手”中紧紧攥着另一片稍大的红绸布。
两个傀儡笨拙地互相靠近,那褪色的红绸布在它们之间传递、缠绕,象征着喜庆的联结。
背景是由更多碎木屑和纸片拼凑出的模糊“囍”字轮廓。
然而,绿光骤然一暗,那传递红绸的动作猛地顿住,象征着联结的绸布从中撕裂。
纸人女童的脸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揉皱,朱漆栏杆手臂僵首地指向虚空,充满了无声的控诉。
喜庆的“囍”字轮廓也瞬间崩解成散落的碎片。
绿光转向戏台中央。
地面由破碎的瓦片和深色布条拼凑出扭曲的“水面”波纹。
一个身体由粗壮房梁残骸构成、头部是半块狰狞石墩的魁梧傀儡,正用它那由断裂桌腿组成的“手臂”,死死按住另一个傀儡的头颅。
被按着的傀儡身体纤细,由细竹篾和惨白宣纸糊成,依稀是女子身形,它的头颅被强行按入那“水面”之下。
女子傀儡剧烈地挣扎,细竹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宣纸身体被“水”浸透、变形。
而施暴的傀儡身后,竟还立着一个矮小的、由碎裂梳妆镜片和木块拼成的傀儡。
它那镜片组成的“脸”上反射着幽绿烛光,空洞地“注视”着暴行,一动不动,如同冷漠的旁观者。
只有女子傀儡徒劳挣扎时带起的“水波”(布条抖动),证明着这场残忍的“沉溺”。
绿光猛地集中到戏台右侧。
场一个身体由相对完好的雕花木椅构成。
头颅却是一个简陋的、画着惊恐表情的男性纸人头的傀儡,正跌跌撞撞地“后退”。
而它面前,是数个由碎纸片、枯枝败叶和尖锐瓦砾强行拼凑成的、形态更加扭曲怪诞的“人形”。
它们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有代表嘴巴的猩红裂口和代表眼睛的漆黑孔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