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启一手抓住纪云熹的手腕,一手指向旁边的大石头。
纪云熹知道他是要让自己坐上去,她偏不坐。
陆时启拉着她的手腕,朝大石头走。
纪云熹不走。
陆时启扭头看到纪云熹有些生气的模样,忽然叹息一声。
纪云熹没想到陆时启除了之前的笑声之外,还能发出叹息,转念一想,他只是听不到、说不出来,本能的声音还是可以有的,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陆时启这时候放开她的手腕。
怎么又放开了?
什么意思?
纪云熹抬头看陆时启,眼中是满满的不解。
陆时启从袖中掏出粗糙的一张纸,轻轻展开给她看。
“我错了。”纪云熹念。
陆时启点头。
“什么意思?”纪云熹不懂。
陆时启重新拉住纪云熹的手腕,朝大石头走。
这一次纪云熹没有拒绝,跟着他走到大石头跟前,缓缓坐下来,右脚立即舒服多了。
陆时启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快速地在地上写:“幼时中毒,伤了身子,从此杯弓蛇影。”
纪云熹低声念一遍,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她望向陆时启,问:“你和陆元那日用山药梅花糕喂鸟儿,不是嫌弃,也不是故意去浪费,是为了验毒?”
“那些鸟儿,烦人,啄坏很多食材。”陆时启写。
陆时启这个长得太过俊美,看起来如同山巅之净雪,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会说这么接地气的话,她“扑哧”一下笑了。
陆时启看到了,嘴角轻轻扬起。
纪云熹连忙敛笑:“所以,你是觉得没毒,就算了;有毒,就把鸟儿毒死?”
陆时启毫不掩饰地点头。
纪云熹随口就道:“真没人性。”
陆时启一下当了真,狭长漆黑的眼眸中浮现出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纪云熹连忙道:“我说笑的。”
陆时启一怔。
“我真的是说笑的,你别当真。”
陆时启看到了纪云熹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认真,他也不在意了,握着树枝再次在地上写:“你……还生气吗?”
“我又不是蛮不讲理的人,知道你是有苦衷的,肯定不会再生气啦。”纪云熹之前的的确确难过、生气、沮丧过,但今日陆时启讲清楚,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消散,她心里的阴霾一下消散干净。
陆时启嘴角终于带了点笑意。
纪云熹又问:“所以你过来,是特意和我说这事儿的。”
陆时启点点头,他本来就是孤独一个人,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很多人都会厌烦,迟早会离开,所以纪云熹那是难过地离开沉心院竹林,他也觉得离开就离开了。
可她赠他绣袋、送陆元钱袋、好心提醒他不要坐冷石凳、特意送糕点……不应该受到伤害的。
他纠结几日,终于决定向她解释清楚,其他的听天由命。
于是得知她每日都会去给侯夫人请安,他便在她回来的路上等待,结果看到她着急忙慌地向前跑,纪有林和裴文简在后面追。
他立刻将她拉到丛绿园的一角里。
纪云熹心头喜悦不己。
陆时启又在地上写:“山药梅花糕很好吃。”
纪云熹立刻问:“你吃了?”
陆时启点头。
“喜欢吃吗?”
陆时启继续点头。
纪云熹立马道:“我觉得这家山药梅花糕也没有多好吃,集市上有一家老字号摊位更好吃,等我以后出府了,我买给你吃。”
陆时启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她愿意给自己买,旋即微笑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纪云熹激动地站起来,脚上立刻传来钻心的疼痛。
陆时启当即将她按坐到大石头上,伸手去抓她的脚踝。
“你干嘛!”纪云熹连忙伸手推陆时启。
陆时启一个没注意,摔坐在地上。
虽然纪云熹的鞋子袜子都穿得好好的,但她还是立刻弯腰扯裙子,试图盖住什么,然后抬头对陆时启道:“男女授受不亲!”
陆时启坐地上,伸手比划了一下。
纪云熹一脸懵。
陆时启只好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重新捡起地上的树枝:“医者不避嫌。”
纪云熹问:“你是医吗?”
“久病成良医,我会医,不然你会越发严重。”
纪云熹犹豫起来。
陆时启再次单膝跪在纪云熹的跟前,脱了她的鞋袜。
纪云熹的脚长得很好看,肤色白皙,脚趾莹润,就是平日细长的脚踝,如今肿的像馒头一样,不知是难为情还是害羞,她的脸颊烫的不得了。
陆时启却没有注意到她的走神,而是专注地望着她的脚踝,冰凉的手指检查着她的伤情,很快抬眼望向纪云熹。
纪云熹双手捂着发烫脸颊,不让陆时启看到自己的脸色。
陆时启在地上写一个字:“忍。”
“是忍着疼吗?”纪云熹问。
陆时启点头。
纪云熹刚想说什么,脚上传来一阵剧疼,她心里的难为情、害羞的全部消失,她双手赶紧捂住嘴巴,免得自己发出痛叫声,引来府中人。
陆时启慢慢加重力道。
纪云熹受不住,压低声音道:“陆时启,疼死我了,你慢点,慢点啊!”
陆时启毫无反应。
纪云熹意识到他听不到,疼的大骂:“混蛋!你轻点!”
刚刚好陆时启转头看过来。
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反正纪云熹顿时抿嘴,不好意思地将脸转向一旁,假装忙碌地拔石头上的几根草。
陆时启这时候又加重了力道。
纪云熹痛呼一声,感觉陆时启这一下是在报复,好在一下之后,就轻了下来,然后就看到他从怀里取出银针,一根根扎进去,她顿时感觉右脚踝处热乎乎的。
陆时启扎了许多根,然后托着纪云熹的脚踝,等待着。
“要多久?”纪云熹问。
陆时启没看她,自然不知道她说什么。
纪云熹安静等了一会儿,银针还扎在脚踝上,她有些着急,伸手拍拍陆时启的肩头。
陆时启抬眼看过来。
纪云熹问:“还要多久?”
陆时启没有理她,继续等待。
这人……纪云熹大概知道他这样的原因,再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待他看过来时,解释道:“混蛋不是骂人的话,就是……就是……就是我太疼了,脱口而出,表现非常疼的意思!”
陆时启平静地捡起地上的树枝,重新写:“你真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