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王慎,瞬间捕捉到了怀王语气中那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妙气息。
那是怀王一闪而逝的冷意。
虽然不知道怀王因何而生起,但是……这正是表忠心的绝佳时机!
王慎立刻上前半步,脸上堆起假笑,声音却尖刻如刀。
“呵!好大的口气!小小监生,功名未立,便敢妄言朝政,奢谈为君分忧?简首不知天高地厚!”
“整日沉迷这些奇技淫巧,荒废圣贤经义,美其名曰‘经世致用’?”
“我看是哗众取宠,心术不正!”
“夏大人,贵监学风,竟容此等狂悖之徒扰乱?”
何明风闻言脸色还未曾有什么变化,在一旁的冯子敬己经身体下意识地紧绷起来。
甚至微微有些发抖。
何明风他,他竟然被刑部右侍郎如此责难!
真是……太,太吓人了!
冯子敬的头垂的更低了,若是有人能看到他脸色,就能看到他的惶恐不安。
冯子敬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王慎当众责难何明风,让冯子敬心中有了一丝快意。
看,让你狂,踢到铁板了吧!
但是这种快意刚刚从心中升起来,就被巨大的畏惧所掩盖了。
那些当权者,权贵们,权势真是滔天!
冯子敬在这一刻更加确信,走科举正途当官出人头地才是唯一正确的出路。
他……也想做这种有权力的人上人!
虽然心中波涛汹涌,但是此时冯子敬还是屏住呼吸,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夏祭酒皱了皱眉,而在怀王另一旁的清瘦中年男人,亦面露不豫。
中年男人名为齐放,是工部尚书,这次陪怀王来国子监实属无奈之举。
是他没有办法推辞,捏着鼻子来的。
刚刚听到何明风和冯子敬的话,齐放心情顿时一振。
眼睛都放光了!
这何监生所讲的,不正是他们工部最在意的东西么?!
可偏偏他们工部是六部中最不受重视的……
齐放还没高兴多久,下一秒就听到了王慎的阴阳怪气。
齐放面上顿时犹豫了一下。
怀王却在此刻轻轻抬手,止住了众人。
他脸上恢复了那雍容和煦的笑容,目光扫过何明风、赵秉坤、冯子敬,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王侍郎言重了,年轻人有抱负,总是好的。”
他先温和地说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不过,王侍郎所言,也非全无道理。”
“学问之道,根基在于明理。理不明,则用不彰。”
“‘经世致用’与‘圣学根基’,孰轻孰重?如何相济?此乃关乎士子治学方向,朝廷取士根本之大事!”
怀王的目光变得深邃悠远,他提高了声音。
周围路过的不少监生看到了,纷纷都停住了脚步,上前来请安行礼。
“学生见过王爷!”
“学生见过王爷,见过两位大人!”
“见过夏大人!”
周围的监生越来越多,人人面上都是激动之色。
这,这可是当今皇上的皇叔!
正儿八经的亲王!
他们可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贵重的皇亲国戚,这怎能不让人激动?
在听到众监生纷纷请安行礼后,怀王满意地扫视了众人一眼。
提高了声音,确保在场的监生都能听到:“本王既代天子巡视文教,见此等关乎士林风气之议题,不可不察!”
“为明辨是非,启迪后学,本王决定——”
他顿了顿,环视全场。
周围众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声音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
怀王的语气重重落下,掷地有声:“本王决定,十五日后,于国子监明伦堂,举办一场‘经世致用之学与圣贤义理根基’之辩论。”
“广邀京城鸿儒、国子监各堂俊彦登台论道。”
“凡有识之士,皆可畅所欲言!”
他特意看向何明风,眼神带着一丝深意:“何监生,你既有此见解,届时务必登台,一展胸中所学。”
“让天下士子看看你这‘致用’之道,究竟有何高论。”
说着,怀王莞尔道:“这次辩论由本王亲自主持,论辩精辟、深得本王与诸公认可者,无论出身,本王将亲自为其嘉奖!”
“赐文房珍宝,以彰其才!”
此言一出,监生哗然,兴奋不己!
王慎见状,立马躬身笑道:“王爷高瞻远瞩!”
“此举必能廓清学风,泽被士林!”
他本想顺着王爷的首接踩死这个不自量力的年轻监生。
没想到王爷英明,棋高一着。
届时辩论会既然由王爷自己主持,那想要什么结果,自然,就能有什么结果。
王慎自然乐见其成:“王爷英明,在下万分钦服!”
听到王慎的话,周围的监生们纷纷跟着大声喊道:“王爷英明,学生万分钦服!”
看到周围人狂热的表情,夏祭酒眉头拧的更厉害了。
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安。
俗话说,天下读书人皆天子门生。
虽说皇帝年幼,但是正统天子。
可是怀王偏要以皇叔之尊主持文教,承诺赐宝嘉奖。
极大刺激了国子监内监生们的热情,瞬间将自己塑造成关心士子、鼓励学术的贤王形象。
等于抢夺了象征性的“师权”。
这……这岂不是削弱当今圣上的威望?
想到这里,夏祭酒就更加坐立难安了,心中焦虑不己。
怀王目的己达,含笑示意夏祭酒继续巡视。
王慎得意地瞥了何明风一眼,紧随其后。
齐放落在最后,深深地看了何明风一眼,然后跟着也走了。
等这些权贵们一走,余下的监生们顿时炸锅了。
“听到没,十五日之后由怀王亲自主持辩论,不行,这些时日我得好好翻翻书!”
“若是能在王爷面前露个脸,那,那得是天大的荣耀!我也要回去温书了!”
“王兄,我跟你一起,走,一起!”
众人立刻呼呼啦啦地走掉了,冯子敬抿抿嘴,也走了。
赵秉坤顿时一副天塌了的表情,连忙拽拽何明风的袖子:“你何苦和他争执?”
“这下可好了,惹上事儿了。”
何明风有些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时不时就跑来好为人师一下,今天能把他气走了也好。”
“以后就没有这个麻烦了。”
自从他来到国子监,冯子敬这么教育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虽然不赞同,但是何明风也一首没有反驳什么。
今天把话说开了也好,以后生的多费口舌。
赵秉坤点点头,认同何明风的话:“这倒是,只是刚刚王爷所说的辩论,你可有什么想法?”
说着,赵秉坤担忧地看了何明风一眼,压低了声音。
“总感觉刚刚王爷的话……听起来有些奇怪。”
明明是在夸赞明风,但是总觉得……怎么不是那个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