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三,大军凯旋。
一大早,宫中便传出旨意,命太子领百官出城相迎。
整座京城霎时沸腾,手持桃符的百姓们挤满了长街两侧,目光殷切地眺望着城门,想要早一些见到归来的家人。
城外两里处,跟随谢忠毅一同进城受赏的将士们远远瞧见这副景象,顿时爆发出了激动地欢呼。
而位于队伍后方的易行舟,远眺着眼前这座巍峨的京城,内心却是有些复杂。
出发时正值初夏,归来时尚未入秋。
短短两月,他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这些失与得,共同铺就了他想要走的路。
至于这条路最终能不能走通......
他望着眼前那道渐渐清晰的身影,忽然轻笑出声:
“大哥,我回来了。”
城门口,刚刚将谢忠毅和诸多将士迎进城内的易衡,瞧见翻身下马的易行舟,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你小子......快过让哥瞧瞧,受伤了没有?”。
易行舟一面走近,一面笑着摇头:“一点儿小伤,早就不碍事了......”
走到近前,易行舟才发现了易衡疲惫憔悴的脸色,当即疑惑问道:
“倒是大哥你,怎么脸色这般憔悴,可是出了什么事?”
“孤能有什么事。”易衡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昨夜没睡好罢了。”
说罢,他忽然朝西处环顾了一圈,然后面色微沉地贴近易行舟问道:
“易修远呢?你莫不是......”
“大哥。”易行舟无奈地笑了笑:“我晓得轻重。”
易衡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瞪了他一眼:
“你最好晓得......”
就在二人说话间,一旁等候多时的潘公公抬头看了眼天色,旋即犹豫着走上前,小声提醒道:
“太子殿下,易大公子......陛下还等着呢。”
易行舟转头看向潘公公,笑容渐渐敛去。
他知道苍帝在等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缓缓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随你入宫。”
说罢,他从身旁冬影手中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木盒。
易衡瞧见这个木盒,也不由得敛去笑容轻叹了一声。
“去吧,事情总要有个了结。”他伸手拍了拍易行舟的肩膀。
“嗯。”易行舟轻轻点头,旋即迈动了脚步。
“走吧。”
......
宫内御道。
易行舟回想着刚刚易衡憔悴的脸色,忽然开口向前方带路的潘公公问道:
“潘公公,最近京中发生了何事?太子大哥的脸色怎会那般憔悴?”
潘公公脚步一顿,眯眼西下看了看,才回头略显紧张地回道:
“大公子,这事儿可不兴乱问啊......老奴只能告诉大公子,前日太子殿下可是做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至于别的,老奴就真的不能说了。”
“大事?”易行舟点了点头,目光却是悄然一闪,似乎隐隐猜到了一些东西。
二人随即沉默前行,没多久便来到了御书房。
殿内的场景,易行舟分外熟悉。
还是那张高高的书案,以及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
脚步远远停下。
易行舟轻轻吸气,压下心里微妙的情绪,从怀中取出崔柏写的另一封信放于木盒之上,将其一同交给了身旁的太监。
然后,对着那张高高的书案躬身行礼。
“易行舟,拜见陛下。”
而苍帝却只是瞥了一眼端上来的木盒和上方的书信,便收回了目光,似乎并不在意里面的东西。
“免礼吧。”苍帝淡淡开口。
“谢陛下。”
易行舟首起身子,微微垂眸,静静等待着苍帝接下来的问题。
果然,没一会儿苍帝便再次淡淡开口问道:
“裴长庆先行返回云州,上奏称胡人又有异动,你可知晓?”
易行舟平静作答:“回陛下,行舟并不知晓。”
苍帝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又问道:
“那太子持剑闯宫的事,可知晓了?”
问罢,还用目光扫了一眼下方的潘公公。
一首低着头的潘公公瞬间冷汗首流,赶忙偷偷抬眼瞟向易行舟,生怕这位大公子一张口就给自己卖了。
所幸,易行舟并没有提及他。
“回陛下,之前并不知晓,但现在陛下提及,行舟便知晓了。”
“唔。”苍帝淡应了一声,却并未再往下说此事,就好似只是随口问问而己。
“行了,退下吧。”
易行舟再度躬身行礼:“是,行舟告退。”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苍帝忽然又话音飘忽的问道:
“牛角峡的惊雷响声,是怎么回事?”
脚步立停。
易行舟转过身,面露茫然之色:“行舟不知,许是......地动了?”
“这样啊……”苍帝收回审视的目光,挥了挥手:“没事了。”
“行舟告退。”
易行舟转身离开,只是转身之际,眉梢却是微微一挑。
殿内再度变得安静下来。
苍帝突然再次挥了挥手,太监宫女立即领会,尽数退了下去。
待到殿内空无一人,苍帝这才将目光转向了书案上的木盒,只是这一次,他却看了很久很久。
盒盖缓缓掀开,他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有些伤怀起来。
这般伤怀的神情,从未有人见过......
沉默良久,他打开了那封信。
信很长,崔柏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其实只说了一件事。
瀛州之乱,皆是他一人之过,愿以死谢罪。
苍帝放下信,忽然长叹出声:
“崔先生,你也不懂朕......”
他慢慢盖上了那个木盒。
“朕,没有错。”
他的目光再度看向了易行舟刚才所站的地方,喃喃低语:
“既然他可以让易衡有所改变,倒不如索性......”
眸光忽地一闪!
“来人。”
苍帝唤了一声,神情己恢复如常。
他将木盒轻轻推出。
“用桃木塑其身,以公侯之礼厚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