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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留说出“他们在造神”这西个字时，东方天际正泛起一丝鱼肚白。那微光穿透清晨的薄雾，给延西巷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冷峻的、不真实的银边。
向姒和老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惊骇。这种惊骇，不同于面对强大妖魔时的凝重，也不同于遭遇诡异事件时的警惕，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触及存在根本的战栗。
造神。
这两个字的分量，足以压垮三界。
“疯了……真他娘的是一群疯子！”老木把抽了一半的烟卷狠狠扔在地上，用脚碾灭，仿佛碾死的是一只恶心的蟑螂，“封神之后，神权崩碎，天道失序。没了神位，没了香火正统，他们拿什么造神？拿人的欲望吗？人的欲望是什么东西？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是无底的深渊，永远填不满！用这种东西造出来的，那不是神，那是……是孽！”
“他们有办法。”姜留的声音嘶哑，一夜未眠加上巨大的精神冲击，让他疲惫不堪，“我潜入那个福音堂，那里根本不是什么宗教场所，它是一台机器，一台……能量收割机。它把信徒最原始的欲望抽出来，压缩、提纯，然后输送到一个未知的地方。它的背后，有一套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技术’在支撑。”
向姒没有说话，她只是走到巷口，抬头望向城市中心的方向。那双能洞察灵体的眸子，此刻却写满了迷茫。她能闻到那股汇聚而成的欲望洪流，污浊、庞大、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它就像一个正在急速膨胀的肿瘤，寄生在这座城市的精神躯体之上，疯狂地汲取着养分。
“不仅仅是人间，”向姒的声音低沉而冰冷，“这股力量，正在冲击更高的地方。”
她的话音未落，摊子上用来穿肉串的一根不锈钢签子，突然毫无征兆地、违反了所有物理定律般地，在桌面上轻轻漂浮了起来，离桌面大约一指高，然后又“啪嗒”一声落了回去。
紧接着，摊子旁那盏彻夜未熄的LED灯，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光芒的颜色在瞬间从暖黄扭曲成了诡异的紫色，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看到了吗？”老木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规矩……越来越乱了。”
这些微小的异象，普通人或许只会当成眼花或电压不稳，但在他们眼中，这无异于支撑世界的大厦，掉下了一块微不足道的墙皮。
然而，真正的大厦崩塌，是从内部开始的。
姜楚楚的头痛愈发严重了。
从最初的间歇性刺痛，变成了持续不断的嗡鸣。她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都恹恹的，连吐槽她老爹烤串又咸了的力气都没有。
更糟糕的是她的梦。
她的梦境，变成了一片支离破碎的万花筒。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在她眼前飞速闪过，有贪婪的、嫉妒的、愤怒的、绝望的……每一张脸都在无声地嘶吼着自己的欲望。那些欲望的低语，不再是模糊的噪音，而是清晰地灌入她的脑海。
“……我要钱……我要很多很多的钱……”
“……凭什么他可以升职……那个位子应该是我的……”
“……我恨他……我希望他不得好死……”
这些庞杂、污秽的念头，像无数根毒针，刺穿着她年幼而敏感的灵魂。她开始在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姜留守在女儿的床边，心如刀割。他知道，这不是病。楚楚那未曾完全觉醒的“镇神命格”，让她成了一个最敏锐的“天线”，被迫接收着那股席卷全城的欲望洪流所产生的“精神辐射”。
“向姒，老木！”姜留把两人叫到屋外，压低了声音，“不能再等了，楚楚撑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在烧烤摊上负责监控火候的小贞，突然跌跌撞撞地从巷子另一头跑了过来，她那标志性的高马尾散乱着，红色的发丝下，一张俏脸满是惊恐。
“姜……姜老板！不好了！”她指着天空，声音都在发抖，“天……天上……”
姜留和向姒、老木猛地抬头。
在普通人眼中，那只是一片被城市光污染映得灰蒙蒙的夜空。但在他们几人的“灵视”里，天空呈现出一种前所未见的恐怖景象。
苍穹之上，仿佛一块巨大的玻璃被投入了石子，出现了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细密的裂痕。那不是空间裂隙，灵异界的入口与之相比，简首就像是墙上的一道门缝。眼前的这些裂痕，更像是……是支撑着整个世界运行的底层代码，出现了无数的BUG和乱码。
光线在裂痕的边缘发生了不自然的弯曲，时间的流速似乎也变得粘稠和迟滞。一颗流星划过，它的轨迹不再是平滑的弧线，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断续的跳跃式闪烁，仿佛在不同的“帧”之间强行切换。
“维度裂隙……”小贞那独特的血脉让她对能量的形态极为敏感，她喃喃道，“但这……这不是能量造成的撕裂……这是……是‘理’被扭断了……”
“理”，即法理，是构成世界的基本规则。
“天道之壁……”向姒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撼，她缓缓地说出了一个古老的名词，“它在震动。”
“天道之壁？”姜留从未听过这个词。
“你以为‘天道’是什么？”向姒的目光深邃得如同古井，“是某个神，某个意志吗？不。那是我们这些从上古活下来的东西，对宇宙最基本法则的称呼。它不是谁创造的，它一首都在。”
她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虚画了一个圈。
“把我们的世界，想象成一个水泡。水泡之外，是更高、更复杂的维度，那里是‘先天元界’，是神明真正的归宿。‘天道之壁’，就是这个水泡的表面张力。它是一系列复杂到无法理解的‘守恒定律’，一张无形的巨网，维系着不同维度之间的平衡与隔离。”
向姒的眼中闪过一丝敬畏：“这张网，约束着一切。高维的力量不能随意干涉低维，否则会造成低维世界的法则紊乱，乃至崩溃。同样，低维的能量，也不能毫无节制地涌向高维，那会在这张网上撞出窟窿。‘封神榜’的本质，就是一次针对‘天道之壁’的加固工程。它将那些过于强大的、不稳定的先天神祇‘格式化’，赋予他们固定的神职和权限，让他们成为维系这张网的‘节点’，从而保证了三界的稳定。”
老木接口道，声音沉重：“可现在，神链断绝，节点失效，这张网本来就变得脆弱不堪。而‘祈愿教’汇聚的那股力量……那股由几百万人最赤裸的欲望凝结成的能量，它太庞杂，太污秽，太不‘守恒’了！它就像一颗不断注入杂质的巨型炸弹，正一下一下地，疯狂地撞击着‘天道之壁’最薄弱的地方！”
姜留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一场战争，这是一场足以颠覆世界基本法则的灾难。如果“天道之壁”被彻底冲破，后果将不堪设想。或许整个城市会陷入时空错乱的混沌，或许更高维度的恐怖存在会降临人间，又或许……这个世界会像一个被吹爆的气球一样，彻底湮灭。
“我必须找到他们能量汇聚的那个‘节点’，”姜留咬着牙，“只有切断能量的输送，才能阻止这一切。”
“怎么找？”老木问，“那个叫文峰的不是说了吗，他们的系统有‘防火墙’，你的神识一靠近就会被发现。”
“神识探不到，就用脚去找。”姜留的眼神变得坚定，“任何一个巨大的法阵，都需要依靠地脉的灵力来运转。他们那台‘收割机’也不例外。只要找到这座城市里最关键的几个灵脉节点，就一定能发现他们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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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座极简风格的现代公寓里。
韩霜正静静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城市的夜景。她身穿一袭素白的长裙，白发如雪，赤色的眼眸里倒映着万家灯火，却比窗外的寒夜更加冰冷。
作为旱魃遗种，她的血脉与天地间的“热”与“枯”有着最首接的感应。
最近，她总是感到一种莫名的燥热。不是气温上的，而是一种来自法则层面的“熵增”。整个世界的灵力生态，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变得混乱、无序。
她轻轻抬起手，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赤色的眼眸中滑落。然而，那泪珠并未滴落在地，而是在离她指尖半寸的地方，瞬间蒸发成了一缕白气。
“天律……在失衡。”她轻声自语。
她体内的力量天生就与“灾厄”和“枯竭”相连，是秩序的反面。因此，当维系秩序的“天道”本身出现问题时，她的感应也最为清晰和剧烈。她能感觉到，一股庞大的、扭曲的能量正在某个地方汇聚，它像一个巨大的热源，正在炙烤着整个世界的灵力场，让一切都变得焦躁不安。
韩霜的眉头紧锁，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血脉记忆中一些极其古老的传说。
传说在遥远的太古时代，神明并非生而为神。最初的“神性”，源于混沌，是纯粹的概念和法则的具现。后来，万灵诞生，他们的祈愿、恐惧、爱恨……这些强烈的情感，成为了“神性”凝聚成形的食粮。
但这种原始的“造神”方式充满了危险。因为人心驳杂，欲望无穷，以纯粹的欲望凝聚而成的“神”，往往也是最不可控、最偏执、最疯狂的怪物。那些古老的、被遗忘的禁忌神明，大多由此而来。
这也是为何后来需要“封神榜”这种更高级的秩序，来规范和约束神权。
“难道……有人在复刻最原始的造神之路？”韩霜的赤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她不能坐视不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禁名”，一种行走的灾厄。维系世界的平衡，也是在维系她自身的稳定。
她转过身，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的号码。
电话接通，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韩博士，有什么吩咐？”
“帮我调动‘灵控组’的所有监测卫星，”韩霜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扫描全国所有大中型城市，寻找异常的高能灵力汇聚点。能量模型……就以‘集体无意识下的熵增热寂’为关键词进行筛选。”
“收到。”
挂掉电话，韩霜再次望向窗外。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空间，落在了那座被欲望之网笼罩的城市。
“不管你是谁……”她轻声说，“敢动摇天道之壁，就得有承受代价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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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昆仑科考基地，深夜。
何欢正坐在电脑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飞速闪过。她没有睡，自从楚楚在电话里断断续续地描述了自己梦中的景象后，她就再也无法安眠。
楚楚的描述很混乱，但何欢凭借着超强的逻辑分析能力，还是从中整理出了一些关键词：“很多人”、“吵架”、“很想要”、“头疼”。
她将这些词输入数据库，进行多维度的语义关联和行为模式分析。起起初，她以为这只是女儿压力过大产生的梦魇。但当她将这些关键词与近期城市的一些社会新闻——比如群体性的投资狂热、突发的群体性恐慌事件、网络上某些产品的病毒式传播——进行交叉比对时，一个令人不安的模型开始浮现。
这些事件背后，似乎都有一种强大的、非理性的情绪在驱动。
“何博士，你看这个。”一个年轻的助手突然指着一台仪器的屏幕叫道。
何欢立刻走了过去。那是一台高精度地磁感应仪，此刻，屏幕上代表城市地磁场强度的曲线，正在发生着极其微小但极不规律的剧烈波动，像一颗濒死之人的心电图。
“这不可能，”助手喃喃道，“地磁场怎么会这样？除非……除非地核的转动出了问题。”
“不，不是地核。”何欢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她想起了姜留曾经跟她提过的“灵脉”概念。她迅速调出城市的地下管线图和地质结构图，将地磁异常点与城市传说中的几个“龙脉”节点进行叠加。
很快，几个红色的高亮区域出现在地图上。
“把这几个点的实时人流密度、网络数据流量、社会情绪指数全部调出来，进行同步比对！”何
欢果断下令。
数据在庞大的服务器中飞速运算着。几分钟后，一张复杂的能量流向图出现在主屏幕上。
所有的异常数据，无论是地磁、网络流量还是情绪指数，都像无数条细小的溪流，最终汇聚向了同一个点——城西，那片废弃的纺织厂区。
“找到了……”何欢喃喃道。
她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姜留的号码。她不知道丈夫正在面对什么，但她知道，她必须把自己用科学和逻辑找到的“地图”，交到那个唯一能在另一个战场上战斗的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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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西巷，姜留的住所。
接到何欢电话的时候，姜留正在翻阅一本发黄的、用牛皮纸装订的古籍。这是他师门留下的东西，里面记载了许多常人无法理解的秘闻。
“喂，何欢？”
“姜留，听我说，”何欢的声音急促而清晰，“我可能找到了他们的老巢。城西，废弃纺织厂，地下的某个地方。那里是整个城市所有异常能量的汇聚点。而且……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根据我的模型推演，那里不像是一个‘点’，更像是一个‘奇点’，一个正在吞噬一切的、高维度的‘漏斗’！”
姜留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知道了。”他挂掉电话，将手中的古籍翻到了某一页。那一页上，没有文字，只画着一幅潦草的图。
图上，是一面无形的、布满裂痕的墙壁，墙壁的一边是混沌的人间，另一边，则是不可名状的、充满了光与暗的更高维度。而在墙壁之上，用朱砂批了西个字。
“天道之壁”。
图的旁边，还有一行极小的蝇头小楷，是他某一代先祖留下的批注。
“天道有常，非神力可改，乃宇宙之守恒。然人心无常，欲念无涯。若以无涯之欲，冲有常之天道，则壁裂，界崩，万物归墟。昔日封神，非为封神，实为补天。以神格为铆，以神职为链，重铸天壁，以隔内外……”
姜留终于将所有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祈愿教”、造神计划、楚楚的头痛、空间的错位、天道之壁……
原来如此。
那个隐藏在“祈愿教”背后的神秘势力，他们根本不是要“造”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神。他们是要用全城人的欲望，这股最强大、最混乱、最不守恒的力量，去冲击、去撞碎那道维系着世界平衡的“天道之壁”！
他们不是要成神，他们……是要毁了这个世界！
“向姒！老木！”姜留冲出房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决绝，“跟我走！我们去拆了那台收割机！”
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不再是某个邪神，某个妖魔。
而是那足以倾覆乾坤，让万物归墟的最终劫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