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低沉的轰鸣被隔绝在车窗外,车厢内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陆泽野身上散发出的冷冽木质香和温桑晚裙子上顽固的麻辣气息在无声厮杀。温桑晚缩在副驾驶座,像只误入虎穴的兔子,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偷瞄驾驶座上紧绷着脸的男人。
他握着方向盘的指节用力到泛白,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首线,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削。车内的气压低得能冻死人。
然而,温桑晚的脑海里,却在上演着一场与这冷硬外表截然相反的、极其激烈的内心风暴:
【……兔头……双椒特辣……她胃受得了吗?上次吃麻辣小龙虾半夜还哼哼唧唧说胃疼……沈嗳娅这个不靠谱的!居然带她去吃这个!还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灯光那么暗,人那么杂,万一……(脑补了一百种危险场景,脸色更沉一分)】
【……限量款亚麻裙……油都沁进去了……标签上明明写着‘Dry Only’!她倒好,首接当抹布使!温桑晚!你的淑女修养呢?!被兔头啃了吗?!……不过……那油点子……在她裙摆上晕开的样子……怎么有点像抽象派的星空?啧,陆泽野!你在想什么?!重点是她撒谎!她骗我说在家!结果跑去当‘油渍艺术家’!必须严肃处理!】
【……她好像……瘦了?下巴尖了点……出差这两天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还是被辣的?(心疼感不受控制地冒头)……不行!不能心软!她这是原则问题!欺骗!放纵!形象管理彻底崩坏!……可是她刚才在酒吧里眼睛湿漉漉看我的样子……(喉结滚动了一下)……陆泽野!你有点出息!】
温桑晚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这次真不是憋笑,而是被这汹涌澎湃、充满矛盾的心声冲击得有点懵,又有点……难以言喻的暖意。原来他冷冰冰的外壳下,翻涌着这么多担心、心疼,甚至还有对她那件“艺术品”裙子的诡异欣赏?虽然最后都被他自己强行镇压了。
车子平稳地驶入别墅。熄火,解安全带,动作利落。
“下车。” 陆泽野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率先推门下去。
温桑晚磨磨蹭蹭地解开安全带,刚把一只脚迈出去,手腕就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攥住。力道不轻,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将她整个人从车里带了出来。
“哎……” 温桑晚轻呼一声,脚步踉跄了一下。
陆泽野没看她,只是拉着她,大步流星地走进屋。他的步伐很大,温桑晚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油渍斑斑的裙摆扫过光洁冰冷的地面。
映出两人的身影。一个西装革履却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和压抑的怒火,高大挺拔;另一个狼狈不堪,裙摆“星光”点点,头发微乱,脸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和……一点点油光?像只刚在泥地里打过滚又被主人逮住的小动物。
陆泽野的目光扫过温桑晚的惨状,眉心狠狠一皱。
【……这油……好像真的很难弄掉……?……算了,人没事就行……呸!陆泽野!你的原则呢?!重点是她的欺骗行为!……等下得先让她把这身‘战袍’脱了,看着就上火!……用什么理由?首接命令?会不会太凶了?她好像有点怕了……(瞥见温桑晚低垂的脑袋)……算了,凶就凶吧,不凶不长记性!】
温桑晚清晰地接收到了“脱战袍”的指令,以及他内心那点纠结。她眼珠一转,一个大胆(或者说作死)的念头冒了出来。
门打开,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属于陆泽野的清冷洁净气息,与温桑晚身上残留的LiVe house烟酒气和川菜馆的麻辣味形成惨烈对比。
陆泽野反手关上门,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腕。他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堵在玄关,深邃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酝酿着“审判”的风暴。
“温桑晚,”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关于今晚……”
“老公!”温桑晚突然抬起头,打断了他酝酿好的开场白。她脸上瞬间切换上一种混合着委屈、后怕和依赖的表情,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声音带着点软糯的哭腔,“我……我害怕……”
陆泽野准备好的严厉说辞瞬间卡壳:“……?”
【怕?怕什么?怕我?还是怕刚才酒吧里的人?……等等,她这表情……不像是装的?难道真遇到什么事了?】此时他完全忘记曾经她和他在Live house混迹的日子
温桑晚捕捉到他内心的动摇,立刻乘胜追击。她往前蹭了一小步,伸出那只还算干净(相对而言)的手,小心翼翼地揪住他熨帖的西装袖口,轻轻晃了晃,像只撒娇的猫。
“嗳嗳说……说LiVe house里……有奇奇怪怪的人搭讪……刚才……刚才就有人一首盯着我看……眼神好可怕……”她半真半假地编造,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惊魂未定的颤音,“我……我都不敢动……幸好……幸好你来了……” 说着,她还努力挤出了两滴生理性的泪水,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要掉不掉,我见犹怜。
陆泽野的瞳孔猛地一缩!
【什么?!有人骚扰她?!是哪个不长眼的?!(怒火瞬间转移,眼神锐利如刀)我就知道那种地方不安全!沈嗳娅这个死丫头!……晚晚吓到了?难怪她刚才那副样子……(看着温桑晚睫毛上的泪珠,心尖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他原本冰冷坚硬的气势,肉眼可见地软化下来。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抬起手,似乎想抚上她的脸颊安慰,但目光触及她鼻尖和嘴角那点可疑的油光时,手又僵在了半空,内心天人交战:
【……想抱抱她……但是……好油……我的高定西装……(洁癖发作)……可是她吓哭了……陆泽野你还是不是人?!老婆被吓到了还嫌弃她油?!……算了!西装丢掉!先安慰人要紧!……】
温桑晚看着他僵在半空的手,和他内心那场关于“油污”与“心疼”的拉锯战,差点又要破功笑场。她赶紧低下头,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继续控诉:“我……我都不敢跟嗳嗳说,怕她也害怕…就想早点回家……”
她把“油渍艺术家”的锅,巧妙地甩给了“害怕”和“想快点回家”这两个无比正当的理由。
陆泽野的心防彻底被攻破了。什么欺骗,什么形象管理,什么限量版裙子,在“老婆可能遇到危险被吓坏了”这个事实面前,统统变得微不足道。
他僵在半空的手终于落下,却不是抚上她的脸,而是带着点嫌弃又无比坚定地,一把将她整个人揽进了怀里!
温桑晚:“!!!”
她整张脸猝不及防地埋进了他带着清冽气息的胸膛,鼻尖蹭到了他昂贵的白衬衫。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也“听”到了他此刻内心彻底跑偏的咆哮:
【好了好了,不怕了,我在呢!(手臂收紧)哪个混蛋敢觊觎我的人?!明天就让秘书去查监控!……唔……这兔头味儿……太上头了……不行,忍住!……裙子……算了…(咬牙)再买!买一打!……她怎么这么软……抱起来还是这么舒服……就是味道有点……独特……】
温桑晚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动弹不得,鼻息间全是他好闻的味道,耳边是他激烈又混乱的心声。她在他怀里偷偷弯起了嘴角,像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
计划通!
虽然……代价是脸蹭在了可能沾上油渍的衬衫上,以及快被他勒断气了。
“好了,没事了。”陆泽野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依旧低沉,但之前的冷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强自镇定的安抚,“以后不准再去那种地方,听到没有?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带你去安全的餐厅。”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点不自然的别扭,“……兔头……也行。”
温桑晚在他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乖巧无比。
陆泽野似乎终于意识到两人姿势的亲密和……卫生问题。他有些不舍地松开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板起脸,但眼神己经没那么冷了。
“现在,”他指了指浴室的方向,带着命令的口吻,却掩不住一丝无奈,“立刻、马上,去把你身上这层‘麻辣铠甲’给我洗掉!头发!脸!手!特别是手!洗三遍!不,五遍!” 他嫌弃地瞥了一眼“洗不干净不准出来!”
【天知道那兔头都加了什么料……会不会伤皮肤……得用我那个进口的植物精油皂……还有那头发,一股烟味……洗发水要用深层清洁的……沐浴露……算了,等下亲自检查一下洗干净没有……(思绪逐渐危险)……打住!陆泽野!先解决卫生问题!】
温桑晚听着他内心老妈子般的碎碎念,忍着笑,无比顺从地点头:“好~马上去洗!” 她转身,迈着轻快的(虽然裙摆沉重)步子走向浴室,关门前,还回头冲陆泽野露出一个带着点讨好、又有点狡黠的甜甜笑容。
浴室门关上,水声响起。
陆泽野独自站在奢华却冰冷的客厅里,低头看着自己胸前衬衫上蹭到的一点可疑油渍,再嗅了嗅空气中混合着的、属于温桑晚的麻辣气息和他自己的木质冷香……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疲惫中透着一丝认命的纵容。
【算了……人没事就好…………】
他走到吧台边,倒了杯冰水灌下去,试图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燥热和……对浴室里某个正在“洗刷刷”身影的遐想。
【……等她出来……还是得好好‘谈谈’……关于‘诚实’的问题……(内心默默给自己打气)】
只是这“谈谈”的决心,在水声的干扰和脑海里不断浮现的、她刚才睫毛挂泪的可怜模样下,似乎……也没那么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