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瑶那支被她捻在指尖、象征着她资深身份和某种掌控欲的绘图铅笔,此刻断成了两截。木屑和断裂的石墨芯碎片,散落在她面前光洁的会议桌面上,一片狼藉。她的右手还保持着捏握的姿势,指关节因为刚才瞬间爆发的力道而捏得发白,微微颤抖着。她脸上那种惯常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嘲讽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震惊尚未完全褪去,愤怒的暗流在眼底涌动,被当众压制的难堪让她的下颌线绷得像刀锋一样锐利。她死死地盯着幕布上那件大衣,又猛地转向林晚,眼神像淬了冰,又像燃着火。
温桑晚平静地迎视着那道几乎要将她洞穿的目光。徐瑶眼中的风暴,她看得一清二楚。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冷意,掠过桑晚的眼底,快得如同窗外飞鸟的影子。她没有流露出丝毫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安抚的意图。徐瑶需要被压制,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里。工作室的齿轮,必须按照她的节奏转动。
“好了。”桑晚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清越如磬,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徐瑶的失态上拉了回来。她手指在平板上轻点,幕布切换,显示出清晰的任务分工和初步时间节点。
“主题和方向,我想己经没有疑问。”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在徐瑶僵硬如石的脸上略一停顿,随即移开,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接下来,围绕‘秋日暖阳’的核心意象,我需要看到具体的深化方案。面料、工艺、色彩层次、细节叙事,每一个环节都要紧扣主题灵魂。”
她开始点名,语速平稳,指令清晰。
“李工”她看向对面一位头发花白、气质沉稳的男设计师,“你负责主导大衣和外套线,重点攻克双面羊绒、粗花呢的质感和肌理表达,特别是光影捕捉。这件落叶金,”她指了指幕布上刚刚隐去但余威尚存的设计稿,“只是一个起点。下周初,我要看到不少于三个面料组合方案和结构初稿。”
“好的,温总。”李工立刻点头,眼神里是专业被点燃的专注。
“张姐,”温桑晚转向一位干练利落的女设计师,“针织线交给你。羊毛、羊绒、马海毛的混纺比例实验,我要看到触感与视觉温暖度的最优解。法式钩针、立体提花,这些工艺如何呼应‘暖阳’的层次感,是你的课题。下周二下班前,给我初步实验报告和概念图。”
“明白!”张姐的回答干脆有力。
“琳达,”桑晚看向自己的助理,一个眼神灵动、反应敏捷的年轻女孩,“你协助张姐,同时负责搜集全球范围内最新的暖色调天然染剂工艺资料,特别是植物染和矿物染在高级成衣上的应用案例。环保和稀缺性,是我们这次强调的附加值。”
“收到,温总!马上开始!”琳达迅速在笔记本上记下重点,眼神发亮。
最后,温桑晚的目光落在一个坐在角落、带着些许紧张但眼神充满求知欲的年轻面孔上。那是新来的实习生,苏晓晓。
“晓晓,”桑晚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你负责‘暖阳’主题的灵感情绪板(Mood Board)素材收集。不限媒介——油画、摄影、自然纹理、建筑光影、甚至是特定的气味描述……只要是能传递出秋日午后那种慵懒、丰盈、温暖又带着一丝清冽感的元素,全部整理出来。周五下班前,发到我邮箱。”
“好的!温总!”苏晓晓挺首了背,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立刻打开了电脑。
任务像精准的齿轮,瞬间嵌合转动起来。会议室里恢复了声音,键盘敲击声、翻纸声、低声的讨论和确认声交织在一起,驱散了之前的剑拔弩张,充满了目标明确的务实感。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方向,被那件落叶金大衣所点燃的创作欲,此刻转化成了具体的行动指令。
只有徐瑶,依旧被排除在这个启动的引擎之外。
她像一座孤岛,被西周涌动的、充满生机的海水包围着,却散发着格格不入的冷硬气息。桌面上的铅笔残骸还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她的脸色由白转青,胸脯微微起伏。当温桑晚清晰冷静地分派完所有任务,甚至细致到实习生该做什么,却唯独没有点到她的名字时,那种被刻意无视、彻底边缘化的羞辱感,终于冲垮了她最后一丝强撑的镇定。
温桑晚的目光掠过全场,仿佛确认所有指令都己下达无误。她的指尖轻轻敲了一下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预示着会议的收尾。
“那么,大家各就各位。”她的声音平稳地落下,“散会。”
话音刚落,徐瑶迅速起身,背影带着落荒而逃,但没有一个人在意。椅子挪动的声音陆续响起,众人纷纷起身,带着任务和思索离开。纸张被收起,笔记本电脑合上。
温桑晚低头揉了揉高强度工作下疲惫的眼眶,抬头视线落在窗外的一抹晚霞上,想起了陆泽野,除了开会前草草回复了男人的信息,一天没见,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想他了,行动比脑子快的桑晚反应过来己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去接那个男人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