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余音,仿佛还在桃源里的上空和每个人的心头回荡。硝烟味混合着泥土的焦糊气息弥漫在河湾,碎裂的青石和地面的浅坑如同无声的宣言,宣告着一种足以颠覆认知的力量降临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汹涌的浪潮。
陈文龙单膝跪地,以军中最郑重的姿态宣誓效忠,声音铿锵有力,目光灼热如火。他的动作如同一个信号,七叔公和阿婆颤巍巍地跪下,浑浊的眼中老泪纵横,口中喃喃:“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
紧接着,是那些被吓瘫在地、尿了裤子的癞头三等人,他们连滚带爬地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再不敢有丝毫轻慢,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一丝被裹挟的敬畏。其他闻声赶来、目睹了碎石惨状的村民,也纷纷跪倒一片,望向赵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茫然,以及…一丝被点燃的、名为“希望”的微弱火种。
赵佑站在跪倒的人群前方,面色依旧苍白,但腰杆挺得笔首。他感受着脚下土地的震动,也感受着那一道道汇聚而来的、复杂却开始聚焦的目光。他知道,仅仅依靠恐惧和震撼是不够的。他需要带领这些人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
“都起来!” 赵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从今日起,桃源里,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渔村!我们是火种!是希望!但希望,需要用血汗去浇灌,用刀剑去守护!”
...........
接下来几天里赵佑任命陈文龙为“护村统领”,总管一切防卫、训练事宜。七叔公因为在村里德高望重,负责内部协调、分配口粮。阿婆心思细腻,赵佑让他负责组织妇女照顾伤员、缝补、以及准备饮食。
癞头三等人被赵佑单独点了出来,在陈文龙严厉的监督下,负责了最脏最累的活:收集硝土、刮厕所墙角的硫磺、砍柴烧炭。这是对惩罚,同时也是改造。
赵佑让村民在竹林深处远离居住区的地方,用砍下的竹子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棚子作为“火药坊”。亲自指导,挑选了两个最老实、手脚最稳的村民,作为核心工匠,其中苏刘义因为手艺高超负责硝石提纯、研磨和关键配比的混合。其他人只负责原料粗加工。
凡村中青壮,无论男女,都必须接受陈文龙的军事训练!还要收集村里所有的柴刀、鱼叉、削尖的竹竿制作成武器,用坚韧的藤蔓和厚竹片制作成简易盾牌。
赵佑深知火药是当前最大的依仗,指导制作了更多类似“爆破筒”的竹筒炸弹,并用更细的棉线改进了引信。同时开始尝试制作最原始的“手雷”和“绊发式地雷”。
训练场上,陈文龙吼声如雷,不断有村民累得瘫倒又爬起,但是没人敢抱怨,火药爆炸的威力就是最好的鞭策。
为了获取更多的粮食,赵佑还组织水性好的村民,用更坚韧的藤蔓和竹子制作更大的渔网和鱼笼,深入水流更急但鱼获可能更丰富的河段来增加鱼的获取量。
几个机灵的半大少年,由陈文龙简单培训,轮流在通往官道和上游临安方向的几个关键路口潜伏放哨。
桃源里的变化不可能完全瞒过外界。尤其是那一声巨响,在寂静的乡野传得很远,就在整个村子井然有序发展时,突然有一天,一名负责上游方向警戒的少年连滚带爬地跑回村子,脸都吓白了:
“陈…陈统领!赵公子!官…官差来了!好多人!有马!拿着刀!朝着我们村来了!领头的是个黑脸胖子,凶得很!”
气氛瞬间凝固!训练场上的村民一片慌乱,恐惧再次爬上脸庞。他们太熟悉官差意味着什么了——搜刮、抓丁、甚至屠村!
陈文龙脸色一沉,看向赵佑:“主公,是贾似道的人!那个黑脸胖子叫王霸,是临安府衙有名的恶吏头子,专替贾贼干脏活!他们定是循着爆炸声或别的线索找来的!”
赵佑眼神冰冷,心中反而一片沉静。该来的总会来!这是检验他这几日成果的第一战!也是凝聚人心、奠定威望的关键一战!
“慌什么!” 赵佑的声音压过骚动,“陈统领!按计划行事!让所有人记住,我们不是在等死!我们是在狩猎!”
“是!” 陈文龙眼中战意升腾,厉声喝道:“第一队拿上竹枪盾牌,跟我去村口缓坡列阵!第二队拿上竹筒炸弹,按演练位置,埋伏在两侧竹林和乱石后!点火手准备!其他人,立刻撤到河边小船处隐蔽!快!”
命令如山!在陈文龙连日严酷训练下形成的初步纪律性发挥了作用。村民虽然恐惧,但动作不再混乱,迅速按指令行动起来。
赵佑没有退缩,他拿起一个引信较长的陶罐炸弹,在陈文龙和一队持盾青年的保护下,登上了村口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土坡。
很快,烟尘滚滚!十几名骑着劣马、穿着皂吏服、手持腰刀铁尺的衙役,在一个满脸横肉、眼神凶戾的黑脸胖子王霸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冲到了村口。
看到村口土坡上列阵的几十个手持竹枪、藤牌,虽然阵型松散但眼神不再麻木、反而带着一丝凶狠的村民,王霸先是一愣,随即发出嚣张的狂笑:
“哈哈哈!陈文龙!你这朝廷钦犯果然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拉起了一帮泥腿子?怎么?想造反啊?还有那个小白脸,就是那个被贾相爷‘关照’的废物宗室吧?正好!一并拿了,回去领赏!”
他大手一挥:“都给老子听着!男的抓回去充军!女的带走!粮食财物统统充公!敢反抗的,格杀勿论!上!”
衙役们怪叫着,催动劣马,挥舞着刀枪,如同恶狼般扑向村口的“乌合之众”。在他们看来,这些泥腿子,一个冲锋就能冲散!
“稳住!举盾!顶住!” 陈文龙站在阵前,如同定海神针,厉声怒吼。他手中的腰刀寒光闪闪。
衙役的马匹撞上了藤牌和竹枪组成的简陋防线!巨大的冲击力让前排几个村民踉跄后退,竹枪折断,但藤牌和后面同伴的支撑勉强顶住了!衙役的刀砍在藤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就是现在!放!” 赵佑在土坡上,看准衙役全部冲入射程,猛地一声令下!
“嗤嗤嗤——!”
埋伏在两侧竹林和乱石后的“第二队”村民,在各自小头目的命令下,用颤抖的手点燃了手中竹筒炸弹的引信!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挤在村口狭窄地带的衙役和马匹,狠狠扔了出去!
七八个冒着青烟的竹筒,在空中划过杂乱的弧线,落向衙役群!
“什么玩意儿?” 王霸一愣,随即嗤笑,“吓唬人的破竹筒?给老子砍…”
他的话音未落——
“轰!”“轰隆!”“轰——!”
接二连三的猛烈爆炸在衙役和马群中猛然炸开!比上次实验更加密集!更加震撼!
橘红色的火球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腾起!浓烟瞬间吞噬了村口!狂暴的冲击波将人和马狠狠掀翻!锋利的竹片如同死神的镰刀,在狭小的空间内疯狂切割!
“啊——!我的马!”“我的腿!”“妖法!是妖法啊!”
人仰马翻!惨嚎震天!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衙役瞬间变成了滚地葫芦!断肢残臂横飞!鲜血染红了焦黑的土地!马匹受惊,疯狂嘶鸣,将背上的骑手甩落,然后胡乱践踏!
爆炸的硝烟尚未散去,陈文龙眼中寒光爆射,如同出闸猛虎,高举腰刀:“杀——!”
“杀!!!” 村口的村民被眼前的景象和巨大的胜利感刺激得热血沸腾!恐惧被勇气取代!他们挺起残破的竹枪,举起柴刀,跟在陈文龙身后,如同愤怒的洪流,冲向了被炸得晕头转向、魂飞魄散的衙役残兵!
这己经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和追击!幸存的衙役肝胆俱裂,丢盔弃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哭爹喊娘地朝着来路亡命奔逃!
王霸运气稍好,没有被炸弹首接命中,但也被冲击波掀下马,摔得七荤八素,脸上被竹片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淋漓。他看到陈文龙如同杀神般冲来,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抓住一匹无主惊马的缰绳,不要命地爬上去,疯狂抽打马臀,头也不回地逃了!连一句狠话都不敢留!
战斗结束得极快。村口留下七八具衙役尸体和几匹死马,还有几个重伤哀嚎的俘虏。桃源里这边,只有几个村民在最初撞击时受了轻伤。
胜利!一场干净利落、以弱胜强、依靠火药碾压的胜利!
硝烟缓缓散去,露出了战场惨烈的景象,也露出了村民们一张张布满黑灰、却洋溢着狂喜、激动和难以置信的脸庞。
“我们…赢了?”
“我们打跑了官差?”
“是赵公子!是赵公子的神火!”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即,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了整个桃源里!
“赵公子万岁!”
“主公!主公!!”
这一次,“主公”的呼喊不再是陈文龙单人的效忠,而是所有村民发自内心的、山呼海啸般的拥戴!他们看向土坡上那个脸色苍白却身姿挺拔的年轻身影,眼神中充满了狂热、敬畏和死心塌地的忠诚!
陈文龙提着滴血的腰刀,大步走到赵佑面前,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主公!初战告捷!全赖主公神威!桃源里…活了!” 他看向赵佑的眼神,再无丝毫疑虑,只剩下绝对的服从和信仰。
赵佑看着欢呼的人群,看着跪在脚下的陈文龙,看着村口那一片狼藉却象征着胜利的战场。他胸中激荡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豪情。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这小小的桃源里,这简陋的火药,这初生的力量,让他看到了燎原之火的真正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沉稳而有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狂喜的村民耳中:
“打扫战场!收缴所有武器、马匹、盔甲!救治伤员!审讯俘虏!”
“陈统领,加强警戒!王霸逃了,贾似道不会善罢甘休!”
“桃源里的安宁,到此为止!从今日起,这里不再是苟且偷生的角落…”
他目光扫过兴奋的人群,投向更广阔的远方,那奔腾的河流和未知的江南大地:
“这里,将是‘兴宋军’的第一座堡垒!是我们走向大海,积蓄力量,最终——覆灭蒙元,再造乾坤的起点!”
夕阳的余晖洒在硝烟未尽的桃源里,给欢呼的人群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赵佑站在土坡之上,脚下是臣服的村庄,身后是奔流的大河,目光所及,是波澜壮阔的未来。他手中的陶罐,冰冷而沉重,如同他此刻肩负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