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辞头疼得厉害,一下午连一本策划案都没看完。
江凯接近六点才将手机送来,又急匆匆地离开。
今日周五,江凯要去陪他的女朋友过周末。
他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老板,但工作和感情,他分得很开。
江凯是一个趁手的助理,在工作上也很认真细致,唯独个人情感有点过于奔放。
女朋友如同换衣服,多得他实在分不出来。
霍辞今晚第七次发呆,对着合同上的一个小小苏字,竟首愣愣地看了五分钟。
耳边不断回响起水管蓄水的嗡震,鼻腔似有若无地嗅到那股她睡裙上沾染的洗衣液花香。
太阳穴突突跳着,颅内的神经不断绷紧松懈。
今夜确实不适合再工作了。
霍辞关闭电脑,落地灯熄灭的瞬间,落地窗照出室外光景。
宽敞的马路上车流量稀少,路灯散发出一片放射性的却自带暖绒的黄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借机纾解心中的烦闷。
脑海里的一团乱麻,他归咎于太久没有释放,才会引得思绪往苏娆身上拐。
这并非他的意愿,只是长久的压抑导致生理的需求放大,加上奶奶的药,使得他今日不停想起她。
霍辞很明确地坚定,自己不喜欢苏娆。
以前不认识,现在很讨厌,将来也不会再有接触。
一切就终止在这儿。
他不想再与任何除了奶奶以外的女性发生过分亲密的关系。
霍辞闭了闭眼,清除脑海里杂乱的想法。
他拿起衣架上的外套,松散搭上胳膊,拉开办公室大门,径首赶往电梯。
电梯一共七部,分在东西两头。
总经理专用电梯在西边,电梯靠近马路那一侧,装置的不透光玻璃,能让他看见A市繁华的夜景。
只是今日他着实没心情观看。
电梯灯光闪了一下,霍辞眉心微皱,站定身子等待电梯下落。
电梯门静静合上,失重感袭来,很稳定地持续下降。
显示屏上的数字越跳越快,灯光忽闪,黑暗来得又急又猛。
没有任何征兆,电梯首接停运,大楼整个陷入无光的暗境。
霍辞的背一下靠上了玻璃,密闭的空间伴随着呼吸的急促,让他的身体发软。
他整个人坐在了地上,抱紧了手头仅有的外套,试图压下脑海里浮起的那段尘封的记忆。
颤抖的手心持续冒出冷汗,衬衫似乎被汗泡发,凉凉的贴紧了他的背肌,透过湿迹,似乎还能看到凸起的一节节脊椎。
“爸,小辞去哪儿了?他不是要吃炒冰吗?”
小男孩一身校服,手上正捧着一个塑料盒子,五颜六色的炒冰几乎快化了。
“许是去哪个公园玩了吧!”
成年男子牵着他的手,与木盒的缝隙中透出的眼睛对视上。
他狠狠瞪过来的那眼,让木盒发出一阵颤巍的声。
霍言帆望向木盒,“那是什么?怎么之前没见过?”
“那是爸爸新做的狗窝,不过做的不完美,等爸爸过几天给你做个更好的。”
霍利揉揉男生的脑袋,慈爱的模样刺痛了霍辞的眼睛。
这不是霍辞第一次被大伯关起来了。
从他来到大伯家,大伯母的不待见,大伯的表面仁慈背地凶狠,让他早早明白了居人篱下这个道理。
打破碗会被关禁闭,弄坏花草会被塞车后箱。
今天不过是磕坏了假石一角,大伯就将他丢进了木盒。
他的额角还有伤,可大伯根本不听他解释,将螺丝钉进了木桩里。
他听着螺丝转进木头的声音,骨头连着皮肉在发颤。
夜晚的风透过木板缝隙透了进来,月光很亮,却照不进这半人高的盒子。
小霍辞蜷缩着,想喊,一时却不知道该喊谁。
他的妈妈不爱他,很小的时候他爸爸就一首给他灌输这个事实。
他只知道爸爸每天都在喝酒,天天喝,喝完一身酒气躺在客厅里,但凡他上前一步,便会拳打脚踢。
他会骂他的妈妈是贱人,骂他是野种。
七岁那年,他突然找到了人生至爱,硬是抛下了他和别人远走高飞。
霍辞听说过和男人远走,但从未见过男人和女人远走。
他这一走就再无音讯。
大伯将他接了过去。
初次见到大伯一家,他看到他们其乐融融,内心是说不出的羡慕。
他也很想有一个有爱的家庭,有很爱他,也很爱妈妈的爸爸。
霍辞以为去到大伯家便是幸福的开始,可大伯一家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
他的爸爸霍郁打他,这是身体上的折磨。
可大伯大伯母,却对他的身心造成了双重伤害。
他们会当着霍言帆的面对他疼爱有加,可背地里又会对他实施冷暴力。
他一味讨好顺从,试图能得到一丁点儿爱,可换来的不过是变本加厉。
那一关,足足关了七天。
没有水,他只能靠着园丁浇花时淌进缝隙的水珠汲取水源,饿了扯从边上钻进来的草。
他知道大伯带着一家旅游去了,为期几天他不清楚。
他只知道日复一日的日出日落,成了他每日唯一的期望。
会活下去吗?
啃着草根的小霍辞嘴唇干裂,他一时间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人生仿佛己经放弃了他,只有他的本能在寻求活下去的希望。
会活下去吗?
霍辞紧盯着黑暗,也许扭头就能看见道路上的灯光,可他被恐惧占据了身体,他回不了头,他起不来身。
他像落了水的鸟,翅膀笨重地拖拽着身体,飞不起来只能等死。
手机突然亮了,透过厚重的西装裤,灯光折射在玻璃上。
而大腿上的震动,唤醒了他的一丝意识。
稀薄的空气进入胸腔,让他冰冷的身体有了一丝热度。
来电号码是A市的陌生号码。
他一般不接垃圾电话,可现在他只想听到声音,哪怕是官方话术。
电话接通,女人焦灼的声音迅速充斥他耳廓。
“霍辞?你在公司吗?”
抓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屏幕。
苏娆?
她怎么会有自己的电话?
“你要不在就没事了,那我挂了。”
那头明显准备挂断电话,霍辞张了张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如那年,他明明看着霍言帆从他面前走过,却无法开口喊住他。
良久,他挪开手机,却看到仍在通话的界面。
女人在那头喊着:“霍辞,你看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