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惊鸿一瞥后,程岁禾的世界彻底陷入了冰火交织的混沌。太子那张温和悲悯的脸,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将周时俞苦心构筑的谎言堡垒冲击得摇摇欲坠。怀疑的毒藤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尖锐的刺痛。
周时俞依旧每日前来,依旧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她比以往更加沉默,眼神不再空洞,却多了一层难以穿透的、冰冷的疏离。当他再次讲述太子党的“阴险毒辣”,描绘即将到来的“清算”时,她不再像过去那样被动地接受,而是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下,是无声的质疑和抗拒。
这种无声的反抗,像细小的火星,点燃了周时俞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那块禾苗旧帕带来的复杂情愫,与他对程家刻骨的恨意、以及那扭曲到极致的占有欲猛烈碰撞,形成了一股极其危险的风暴。他需要确认,需要掌控,需要将她心中那点刚刚萌芽的、指向他的怀疑彻底碾碎!
这日午后,雪后初霁,阳光难得慷慨地洒满庭院。墙角数株蜡梅开得正盛,金黄色的花瓣如同碎金,在寒风中傲然绽放,清冽幽冷的暗香浮动在空气中,带着一丝孤绝的生机。
程岁禾独自一人,悄悄避开了碧桃的视线,来到了梅园最僻静的角落。这里有一方小小的石台,对着那几株开得最好的蜡梅。她从袖中取出两枚小小的、她省下午膳偷偷藏下的糕点——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桂花糕。糕点被小心地用一方素帕包着,此刻被她轻轻放在冰冷的石台上。
没有香烛,没有纸钱。只有无声的祭奠,只有刻骨的思念在寒风中呜咽。
她跪坐在冰冷的雪地上,脊背挺得笔首,像一株被风雪摧折却不肯倒下的细竹。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映照出眼角无声滑落的泪水。她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望着那两枚小小的糕点,望着那在寒风中摇曳生姿、却无法传递她思念的蜡梅。
“爹,娘……”她在心底无声地呼唤,声音破碎不堪,“女儿不孝……连为你们立个牌位都做不到……” 巨大的悲伤和无处诉说的冤屈,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周时俞描绘的“真相”越是狰狞,太子那惊鸿一瞥的悲悯面容就越是清晰,撕扯着她的认知,也让她对父母的思念和愧疚达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一股清冽又极具压迫感的雪松气息,毫无预兆地从身后笼罩下来。
程岁禾身体瞬间僵硬!她甚至没有听到脚步声!猛地回头,正对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周时俞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在她身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眼睛,如同暴风雨前夕死寂的海面,翻滚着令人心悸的暗流。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她面前石台上的那两枚糕点上。
“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响起,低沉平静,却像冰层下湍急的暗流,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寒意。
程岁禾的心跳几乎停止。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那小小的祭奠,却被他锐利的目光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我只是……”她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无法掩饰的慌乱。
“只是什么?”周时俞缓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紧绷的心弦上。他停在石台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两枚孤零零的糕点,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带着讽刺意味的弧度,“用这点心……祭奠你那对‘忠烈’的父母?祭奠那个被太子党‘害死’的程学士?”
他刻意加重了“忠烈”和“害死”的读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程岁禾的耳膜!那冰冷的讽刺,那毫不掩饰的恶意,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瞬间割开了他长久以来伪装的温润面具!
程岁禾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双总是盛满悲伤和茫然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燃起了熊熊的怒火!他怎么能……他怎么敢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态度,来亵渎她死去的父母?!
“不许你侮辱我爹娘!”她嘶声喊道,声音因愤怒和极度的悲伤而颤抖,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和力量!
“侮辱?”周时俞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地嗤笑一声。他俯下身,冰冷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起其中一块糕点,凑到鼻尖嗅了嗅,眼神却阴鸷地锁住她因愤怒而涨红的小脸,“程岁禾,你是不是忘了,是谁把你从那片火场里拖出来?是谁收留你、保护你、为你那对无能的父母‘申冤’?嗯?”
“无能”二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彻底点燃了程岁禾心中积压的火山!所有的恐惧、所有的隐忍、所有被强行压下的怀疑和痛苦,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你住口!”她猛地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挥开他捏着糕点的手!糕点掉落在雪地里,沾满了污迹。“周时俞!收起你虚伪的嘴脸!保护我?收留我?你不过是在囚禁我!利用我!你……” 她喘着粗气,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几乎要将眼前这张俊美却扭曲的脸烧穿,“你才是真正的魔鬼!是你!是你要害……”
后面的话,被一只冰冷而有力的大手狠狠扼断!
周时俞猛地出手,一把钳住了她纤细脆弱的脖颈!力道之大,让她瞬间窒息,后面的话化作破碎的呜咽!
“闭嘴!”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充满了暴戾和一种被戳穿伪装的狂怒!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扭曲,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温润深沉?只剩下赤裸裸的、被彻底激怒的凶兽本性!
“程岁禾,看来是我对你太纵容了!”他逼近一步,灼热的气息带着毁灭性的压迫感喷在她脸上,另一只手却如同铁箍般死死扣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谁才是你的主人!”
浓烈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他身上暴戾的气息,如同最致命的毒药,瞬间侵占了程岁禾所有的感官。脖颈被扼住的剧痛和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身体因为恐惧和缺氧而剧烈颤抖。她徒劳地挣扎着,双手用力去掰他钳在颈间的手指,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血痕,他却纹丝不动,反而收得更紧!
“呃……”她痛苦地仰着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视线模糊中,只看到周时俞那双近在咫尺的、翻涌着疯狂占有欲和毁灭冲动的眼睛!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窒息而亡的刹那,扼住她脖颈的手却骤然松开!
新鲜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程岁禾像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向下滑去,却被周时俞紧扣在腰间的手臂死死捞住!
她尚未从窒息的痛苦中缓过神,眼前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俊脸却猛地压下!
一个冰冷而粗暴的吻,带着惩罚和毁灭的意味,狠狠地攫住了她的唇!
“唔——!”程岁禾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挣扎和反抗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徒劳可笑!他的唇冰冷而强硬,带着不容抗拒的掠夺,狠狠地碾压、啃噬着她的柔软,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去!那不是情人间温柔的触碰,而是野兽标记领地般的撕咬和占有!
暗香浮动的梅园,清冷的空气,孤绝绽放的蜡梅……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充满暴戾和屈辱的吻中,化作了最残酷的背景。程岁禾的世界彻底崩塌,只剩下唇上传来的剧痛和那铺天盖地、令人作呕的雪松气息,以及那双近在咫尺的、翻涌着疯狂欲念的深渊般的眼眸!
不知过了多久,周时俞才猛地放开她。
程岁禾失去支撑,踉跄着跌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唇瓣红肿刺痛,甚至尝到了血腥味。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因为极度的屈辱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己经被抽离。
周时俞站在她面前,胸膛剧烈起伏,气息不稳。他看着雪地上狼狈不堪、如同被暴风雨摧残过的花朵般的程岁禾,看着她红肿的唇和眼中死寂的绝望,心底那股暴戾的怒火似乎得到了宣泄,却并未平息,反而被一种更深的、扭曲的餍足和掌控感所取代。
他抬手,用指腹抹去自己唇上沾染的一丝属于她的血迹,动作带着一种狎昵的残忍。他的眼神依旧幽暗深沉,翻涌着未退的欲念和冰冷的警告。
“程岁禾,”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低沉,却带着一种淬了寒冰的沙哑,“记住今天的教训。你的命,你的所有,包括你的悲伤和眼泪,都只属于我周时俞一人。”
他微微俯身,阴影再次将她完全笼罩,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带着绝对的占有和不容置疑的掌控:
“再敢有不该有的心思,再敢质疑我……下一次,就不会只是一个吻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玄色的衣袍拂过积雪,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也留下满园死寂的冰冷和那挥之不去的、令人窒息的雪松暗香。
程岁禾蜷缩在冰冷的雪地里,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唇上的刺痛和血腥味清晰地提醒着刚才那场暴行。屈辱、恐惧、愤怒……无数种情绪在她心中疯狂撕扯,最终,在那片死寂的绝望之上,一点冰冷的、如同淬毒寒冰般的恨意,悄然滋生,并迅速蔓延开来。
她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擦拭着红肿刺痛的嘴唇,首到唇瓣渗出血丝,也擦不去那烙印般的触感和气息。她看着周时俞消失的方向,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第一次燃起了清晰、冰冷、带着毁灭意味的火焰。
周时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