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结束后的第三周,圣玛丽校园恢复了往日的节奏。我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梢——这个曾经让我羞耻的女性化小动作,现在己经成为习惯。窗外的梧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十二月的寒风偶尔拍打玻璃,提醒着春节的临近。
"同学们,请看投影。"班主任李老师点击遥控器,屏幕上显示出期末考试安排,"这次考试侧重实践科目,茶艺理论和礼仪规范占60%,文化课占40%。"
我盯着那张表格,胃部微微发紧。曾经让刘山骄傲的数学和英语,现在只配占据角落里的一小栏。翻开课本,那些曾经熟悉的公式变得陌生又遥远,就像上辈子学过的东西。
"珊珊,"简简用手肘轻轻碰我,压低声音,"放学后模特社团见,听说苏学姐今天会来。"
我点点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校庆过后,苏婉婷成了学校的常客。她以"校友导师"的身份在各个班级走动,但总会在高一多停留一会儿。上周三,她甚至亲自指导了我们班的站姿训练,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32号,头再抬高一点,想象有根线拉着你的头顶。"
她的触碰像羽毛一样轻,却让我整节课都心神不宁。
下课铃响起,我慢吞吞地收拾书本。胸口的胀痛比早晨更明显了,这是雌激素注射的第七周,我的身体每天都在发出新的"抗议"——皮肤变得更细腻,腰臀线条更明显,而最明显的是胸部持续不断的发育痛。
"快点啦!"简简在门口跺脚,她今天涂了樱桃色的唇膏,在冬日的阳光下格外鲜艳。
模特化妆走秀社团的活动室在艺术楼顶层,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木地板。二十多个女孩——或者说,二十多个像我和简简这样的"女孩"——己经在地板上坐成半圆。苏婉婷站在前方,正在调整投影仪。
她今天穿了件高领毛衣和铅笔裙,完美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腿部线条。当我和简简进门时,她抬头微笑,目光在我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今天我们学习T台转身的技巧。"她的声音清澈有力,"重点是重心的转换和视线的引导。"
我盘腿坐在简简旁边,笔记本摊在膝头,却一个字也没写进去。苏婉婷示范转身动作时,毛衣下摆微微掀起,露出一截平坦的小腹——那里曾经也有男性肌肉的轮廓吗?她是如何彻底变成现在这样的?
"32号,"苏婉婷突然点我的名,"上来试试看。"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自从校庆那天她告诉我可以"选择"后,每次被她点名都让我心跳加速。走上临时搭建的T台,我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她刚才的动作——起步,走首线,转身,停顿。
"不错!"苏婉婷鼓掌,"大家看到了吗?珊珊的肩线保持得很好。"
她的表扬让我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但随即又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耻。我是在渴望她的认可吗?渴望这个把我当成"32号"的人的认可?
社团课结束后,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我故意放慢收拾速度,等到活动室只剩下我和苏婉婷。她正在整理资料,头也不抬地说:"有什么问题吗,珊珊?"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问起。问她怎么逃离哥哥的控制?问她如何忍受那些激素和手术?还是问她...是否也曾像我一样害怕?
"这个给你。"她突然递过来一本精装书,《时尚模特形体指南》,"里面有些练习对你会有帮助。"
书很重,封面是哑光质地。我接过来时,感觉到书页间似乎夹着什么。苏婉婷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去关窗。就在这短暂的独处时刻,我迅速翻开书——一张对折的纸条卡在第107页。
"谢谢学姐。"我机械地说,把书塞进书包,手指紧紧按住那个藏着秘密的位置。
回宿舍的路上,雪花开始飘落。今年的第一场雪,细小而稀疏,还未落地就化成了水。简简兴奋地伸手去接,像个真正的少女那样转着圈:"听说寒假会下大雪!哥哥答应带我们去温泉旅馆!"
我没有回答。书包里的书突然变得千斤重,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它撞击着我的背部。那张纸条像块烧红的炭,即使隔着书本和布料,也让我皮肤发烫。
宿舍里,简简立刻打开衣柜开始规划寒假要带的衣服。我借口去洗手间,锁上门,颤抖着取出那张纸条。
"春节后,我的工作室需要助手。如果你准备好了,打这个电话。" 下面是一串手机号码,字迹优雅清晰,像她本人一样不容置疑。
我把纸条揉成一团,又小心展开,最后将它折成最小的方块,藏进内衣抽屉的最深处。镜中的女孩面色潮红,眼睛亮得异常——是因为兴奋还是恐惧?我分不清。
期末考试在雪停后的周一举行。茶艺理论我答得流畅,那些冲泡步骤和茶种特性早己烂熟于心。但当数学试卷发下来时,我看着那些曾经轻而易举的题目,大脑却一片空白。
"珊珊?不舒服吗?"监考老师注意到我的异常。
"我...想去医务室。"我低声说。胸口突然袭来的剧痛让我几乎弯下腰,这比平时的发育痛强烈十倍。
医务室里,校医——那位前体育老师——了然地让我躺下检查。"乳腺发育很正常,"她边说边记录,"继续按时用药就行。"她递给我两片止痛药,"你这样的反应说明雌激素吸收得很好。"
我吞下药片,苦涩在舌尖蔓延。吸收得很好...多么讽刺的表扬。窗外,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覆盖了操场和树枝。三个月前,刘山还能在雪地里打雪仗;现在,刘珊珊只能担心雪花会弄湿她的长发和裙摆。
考试结束的那天晚上,我们开始收拾寒假行李。简简哼着歌把一套套LO裙叠进行李箱,每件都用防尘袋仔细包裹。我慢吞吞地整理着书本,把那本《时尚模特形体指南》藏在女性杂志下面。
"你最近怪怪的。"简简突然说,手里拿着一条丝绸束腰,"是不是..."她的目光落在我胸口。
我摇摇头,假装整理头发掩饰慌乱:"只是考试累了。"
简简耸耸肩,把束腰塞进箱子最底层:"哥哥说这次寒假要重点训练腰线...不过这个比皮带舒服多了。"她笑了笑,那个笑容突然让我想起曾经的刘简单——那个为了保护我和高年级打架的哥哥。
现在,他成了简简,心甘情愿地往箱子里装束腰,还说"比皮带舒服"。
夜深了,简简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我悄悄爬起来,借着月光再次看那张纸条。苏婉婷的电话号码在黑暗中像一串密码,一个可能的出口。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被覆盖成纯净的白色,仿佛所有的污浊和痛苦都能被暂时掩埋。
我把纸条折成小方块,塞进随身携带的唇膏管里。春节还有两周,寒假只有十西天。十西天后,我会打这个电话吗?还是继续做哥哥的"完美妹妹"?
月光下,我轻轻触碰自己日益明显的胸部曲线,那里依然隐隐作痛。疼痛提醒着我身体的变化,也提醒着我那个越来越紧迫的选择:是继续做被塑造的刘珊珊,还是冒险寻找苏婉婷口中的"自己的路"?
雪落无声,而我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像只被困的鸟渴望破笼而出。